鸳鸯道:“说是累着了, 让好好歇歇, 这药吃个两回也就是了。”
凤姐儿道:“方子给我看看。”
琥珀忙把方子递过来, 凤姐儿看去,见都是一些温养滋补的药材, 便点头道:“这也罢了,是药三分毒,若回头看着老太太见轻了,也不必吃了。”
贾母笑道:“自来你就好不听太医的。”
凤姐儿也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太医最大的本事不是瞧病, 而是明明你没什么毛病他也要开个方子安安你的心。
我都看了,那方子就是个温养的。要我说, 您安安心心歇着,吃食上注意些,比什么都强。”
贾母道:“上回那鸽子炖的汤我吃着倒好,只是厨房总做不出那个味儿来。”
凤姐儿道:“回头我去教教她们, 您什么想吃就叫她们做。”
贾母点点头道:“这会子叫你过来, 是想着二丫头三朝回门后,你就回扬州了,我想着跟你商量商量三丫头的事。
哎,她爹娘都能给她相看, 只是我就是个闲不住的, 想给她也寻摸寻摸。”
贾母不愿在小辈儿面前说儿媳的不是,因此便只问凤姐儿有什么看法。
凤姐儿就笑道:“我看三丫头是个有能耐的, 性情也能撑事儿,给她寻个有本事的,往后就是一品诰命她也做得。”
贾母叹道:“我这一辈子荣华富贵都有了,也算享了别人没享过的福,什么诰命不诰命的,平平安安才是福。”
凤姐儿倒是很明白贾母的意思,只是探春也是个有志向的,配个平常人物,恐怕她也看不上。
两个人正商量着,凤姐儿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贾母唬了一跳,还笑凤姐儿:“你这是手滑了?”一回头瞧见凤姐儿趴在桌上毫无动静,颤巍巍扶着手杖过去拍她:“凤丫头?”
凤姐儿一动不动。贾母忙叫:“鸳鸯,鸳鸯,快来看看你二奶奶!”
房内一时人仰马翻,众人七手八脚将凤姐儿安置在榻上,贾母拐杖往地下狠拄了几下,急道:“快去找太医来!”
太医换了三五个,都摇头叹气道:“脉象上似有似无,恐怕要准备起来了。”
贾母怒道:“胡说,才我们还说话,她又从没病过!”
邢氏在一边扯着帕子掉眼泪:“我这苦命的儿媳妇哟!你扔下你这两个孩子就走了!”
巧姐儿和茂哥儿都先送到园子里吕先生那里了,这会子还不知道。
王氏也道:“还是听太医的,早早准备起来,兴许能冲一冲呢!”
贾母勃然大怒,指着王氏骂道:“我真是瞎了眼,怎么给我的政儿娶了你这个毒妇!她是你嫡亲的侄女,你竟咒她早死!”
王氏心里憋了一口恶气,狠骂了一句“老不死的”,胀红着脸道:“儿媳不敢。”
贾母也不理她,只叫贾政:“再去请大夫来,太医不成,就去找外头的名医。她好好的在我这里吃茶,怎么就不行了!”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快去!”
贾赦在旁边道:“我去找几位大师来看看,说不得是冲撞着了。”
一席话提醒了贾母,忙道:“对,对,快去请。”
这一通折腾下来,凤姐儿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探春几个早低着头小声哭出来了。
贾母道:“行了,都出去吧,在这里守着也没什么用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探春泣道:“还是让我留在这里陪着吧,丫头有个照管不到什么的,我守着些也能放心。”
贾母点点头,让众人散了。
福满见这里暂时稳妥,早回院子将早上那丫头又拉了来审。
“你说的那个小橙,是谁安排这院儿里的?”
丫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福满恨得伸脚下死力揣她一下:“混账东西,知道什么还不快说!奶奶但凡有个好歹,我要了你的命!”
那丫头哭道:“真不知道,小橙姐姐比我早来的,只听说她买来就无父无母的,众人都嫌她命硬,不愿挨着她。”
福满又问:“谁买了她?”
那丫头仍是摇头。
气得福满叫道:“把这小蹄子拉出去打,我看她说是不说!”
丫头拼命磕头:“姐姐饶命,我真不知道了,姐姐饶命!”
丰儿哭着劝道:“打死了她又有什么用,还不快些想法子救奶奶!”
众人正哭闹着没个开交,赵姨娘偷偷跑了来,在外头要见福满。
福满骂道:“偏这个时候跑了来凑热闹,奶奶若出事,看我不跟这些人拼命!”
外头的小丫头苦拦不住,被赵姨娘闯了进来,一见福满就道:“我知道二奶奶是怎么回事。”
福满也顾不得许多,忙道:“姨娘若拿这个说笑,我虽是个奴才,却能跟你拼命。”
赵姨娘啐道:“呸,留着你那命找别人去吧!”便将当日套来的话跟福满说了。
福满又气又急,拉着她道:“走,你跟我到老太太跟前儿说去。”
赵姨娘一把推开道:“放你娘的屁,我还得在这家里活命呢,你还不去找那马道婆,倒在这里逞能!”
福满立马叫旺儿:“快,带着咱们的人,去把那天杀的婆子找了来!”
一面又拉着赵姨娘不放:“姨娘既晓得内情,如何能将那罪魁祸首放了,咱们去找老太太,让她做主!”
赵姨娘如何肯,又跟福满撕扯半天。福满跪下哭道:“求姨娘给我奶奶做回证吧!自我们奶奶来了,从来也没亏待过环爷和姑娘,姨娘只当回报我们奶奶吧。凭我一个丫头,说得话如何让人信呢?”
赵姨娘道:“我一个小老婆要揭发大妇,难道就有人信了?好姑娘,你也可怜可怜我,我一儿一女都要在她手里熬命呢!”
福满松开她,委顿在地,大哭不止。赵姨娘正偷偷摸摸要跑,探春推门进来道:“姨娘,我跟你去老太太那里禀明。”
贾母愣在当场,半晌回不过神,末了问道:“马道婆那里可有人去找?”
福满忙道:“已经去了。”
贾母点点头:“今日之事,你们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许说。赵氏,我那里还要念几卷经,打今儿起,你就在这里给我捡佛豆吧。”
探春正要说话,贾母扬手拦住了她,对福满道:“看在你奶奶这会子要人伺候的份上,我先留着你,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福满自进了王家就一直颇受宠爱,自来没见过这个,这会子也吓白了脸,硬撑着问道:“我们奶奶的罪就白受了不成?老太太,奶奶待您至诚至孝,她如今生死难料,您难道不帮她做主吗?”
贾母怒喝道:“这岂是你一个奴才该问的,再多说,你就不用伺候你奶奶了!”
又叫鸳鸯:“去等着,那婆子一来,直接领到我这里来,有人问,就说想着她也有点儿能为,请她来帮二奶奶瞧瞧。”
鸳鸯领命去了。福满抽噎着进去守着凤姐儿。
一时马道婆进来,她尚不知事发,先给贾母请安:“老寿星安。”
贾母冷笑道:“有些不知死活的人作祟,恐怕我也难安。”
马道婆心里一跳,忙笑道:“是谁冒犯老太太,说给我听,想来我还能帮衬一二。”
贾母一拍桌子,几个粗壮仆妇一拥而上,将马道婆绑了个结实。
马道婆挣扎道:“这是怎么话说的,老太太,我可有哪里得罪了您?”
贾母道:“好说,你把我这孙媳妇治好了,我自然网开一面,若是治不好……”
马道婆忙磕头道:“老太太明鉴,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是你们府里给了我一缕头发让我施法。老太太呀,我不过是个孤老婆子,如何敢不听呢?”
贾母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只问你,我这孙媳妇,你是能救不能救?”
马道婆愁容满面道:“实在不是我不救,真没办法,从来只听过人往黄泉走,没听过到了黄泉还能回来的。”
贾母听着“噗”地喷出一口血,唬得鸳鸯忙扑上来哭道:“老太太!”
贾母乃是一时气急,血不归经,她略摆摆手,止住鸳鸯,道:“给我把这个贱人关起来,等我把这里料理了,再来跟她算账!”
折腾了两天,眼看着凤姐儿水米不进,面色犯灰,福满急得不行,哭着要回扬州去:“咱们回扬州去,二爷肯定有法子,他们都不给奶奶治,都护着那贱人!”
丰儿哭道:“就咱们几个,哥儿和姑娘还在园子里,也不知道吕先生那里知道了没有,若知道了,还不急坏了!”
福满忙道:“不能叫先生知道,她有了岁数了,受不得这个。哥儿和姑娘在她那里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奶奶可拖不得了。”
丰儿道:“那咱们怎么办?老太太怎么会让咱们带奶奶走呢?”
第79章
迎春三朝回门, 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悦,谁想一进门就听见说凤姐儿不行了,慌得忙跌跌撞撞往贾母那里跑。
贾母本就有些不大舒服, 硬撑了几天, 牙花子肿得老高, 正喝菊花茶下火。迎春进来便落泪道:“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