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笑着谢恩。
京里田亩庄子上也大老远的押着几车东西过来,张氏命人先带着洗漱过,又用了饭,方隔着屏风问道:“这一路过来可冻坏了吧?”
那庄头道:“我们庄户人家粗实,虽冷了些,也能过得。”说罢便呈上单子。
张氏看去,见上面都是些粳米梁谷、干鱼干虾等物。便问道:“如何今年只得这些东西?”
庄头忙回道:“并不敢欺瞒太太,是小的擅作主张,想着盛州这里鸡鸭狐兔之类的活物不少,若从京里折腾着运来,少不得要损失一多半,便在京里卖了,共折了四千两银子,一并送了来。原本连梁谷也想卖了,只是又怕大年下的,没有个庄子里的产出看着不像,因此才送了这些来。”
张氏便点头道:“你想得周到。”又道,“老爷前头办差,待他回来你再来拜见。”
庄头忙答应着去了。
到了十四,张氏忽又想起一桩事,忙问道:“各色银馃子可得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都低下头不吱声。
急得张氏便要骂人:“我就说这一家子再没个指得上的,主子想不到的,你们不能提醒着些?养你们有什么用,倒是你们是我的主子呢!”
正巧平儿那里端着个盘子过来:“姑娘见太太事忙,已叫人预备了二百个银馃子,说是太太这边若已得了就罢了,这二百多银子她也攒了几年,叫再拿回去呢。”
张氏方才放下心来:“我这里这一屋子人,没有一个有我的凤儿贴心。你去账房里领二百银子给你姑娘送去。”
平儿忙去了。
凤姐儿正帮着张氏理年酒的单子,见她回来便问那边忙得如何。
平儿道:“太太那边忘了压岁馃子的事,正发脾气呢。我要是早去一会子,倒省了太太这场气。”
凤姐儿笑道:“娘是因为这阵子忙得心烦,加上爹爹那里看着总有些事,她就愈发的烦躁起来,倒不是要骂人。”
平儿也笑道:“咱们家是积善之家,主子们都慈和,这才把下人惯得都娇气起来,听见个骂声儿都委屈。那日我听喜鹊说,贾大人家里,丫头们连大声说话都不能,若被主子听见,好不好的给你一顿大嘴巴子。”
凤姐儿哼道:“一家子糊涂人,大节下的说他们作甚。
福哥儿明日便放假了,我娘这几日也不得空,你叫人去福哥儿院儿里盯着好好收拾收拾,不许他们糊弄事。
我算是知道这些人了,当着你的面恨不得剖腹自证忠心,一回头你交给他的事又随便糊弄。
你说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就有人愚笨至此。难道我不看他做的,倒光听他说了个天花乱坠就引他为忠仆了?”
平儿笑道:“姑娘何必跟这起子糊涂人一般见识,没得气坏了自己。”
凤姐儿搁下笔,将单子又看了一遍,方道:“我生什么气,不过是好奇他们怎么想的罢了。你来替我看看这年酒单子成不成,有没有漏了的?”
平儿接过来细看了一回:“我看没什么遗漏,待给太太看过再改。”
至二十三请了灶王爷,张氏就更忙上加忙了,虽不在京中,各色供奉也要准备起来了。
凤姐儿这几日反倒闲着,不过是带着福哥儿玩闹,或至吕先生处说说话。她闲着,见张氏忙碌便心下不得劲:“娘也给我支派个活儿,娘这里忙着,我倒招猫逗狗地到处逛。”
张氏笑道:“剩下这些你也帮不上忙,若要看就在我这里看着吧。”
凤姐儿便随张氏这里那里的到处看,一天也没个闲。
至晚躺在床上便跟值夜的康儿闲谈:“哎,过个年也太累了些,不过年多好。”
康儿笑道:“这是姑娘这么想,那些穷家小户的孩子可不都盼着过年呢,好歹能吃两顿好的,家里再好些的,还能有身新衣服穿。”
凤姐儿便叹了口气:“倒叫我想起了’何不食肉糜‘,往日我还笑他,今日一看,这可不是说得我吗?”
康儿便疑惑到:“这是什么意思?”
凤姐儿便从床上翻坐起来,给她讲那晋惠帝的故事。
康儿听罢便奇道:“天底下竟还有这样傻的皇帝?”
安儿在外面听见了便道:“不许勾着姑娘说话了,快睡吧。”
康儿便笑嘻嘻地道:“姑娘,您快些睡吧,要不姐姐们明日该熊我了。”
凤姐儿道:“你别怕,她们若骂你,你来找我,我护着你。”
康儿便道:“姑娘又逗我呢,姐姐们若趁姑娘不在偷偷地罚了我,就是姑娘回来,我也已经挨了骂了,还有什么用呢?”
凤姐儿笑道:“那我只得听你的了。”
一夜无话。
忙忙碌碌地一直过了正月十五,虽还有几家年酒,到底没多少事了。张氏这才歇下来。
谁知不歇还罢了,这一歇,压着的火气上涌,当天便烧了个滚烫,正月里又不好请大夫,急得凤姐儿几欲掉泪。还是王子胜托了人,方请了一位老大夫来。
那老大夫看过也没说别的,只道是年节累得很了,吃几副汤药,好好养一养就是。
凤姐儿便对张氏道:“多大的事,非得硬着自己来,这会子把我们吓得够呛,您倒好,只管躺着乐。”
张氏便道:“我自己知道没什么大事,偏你们不听。”
凤姐儿气道:“这叫什么话,难道病了却不去看大夫,反而自己给自己看不成?”
福哥儿也道:“娘还叫我听话,娘一点也不听话。”
王子胜便笑着摸摸福哥儿的脑袋,又对凤姐儿道:“行了,我在这里,你们都去歇着吧。我看着她,你娘不敢不听话的。”
张氏也道:“快去吧,忙活了这一夜,眼睛都红了,快去睡去。”
凤姐儿见确实无事,便带着福哥儿下去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每天都是下午六点更新,其他时间如果小天使们看到有更新提醒,应该是我在改错别字。多谢你的喜欢呀~
第22章
直到过了十九,王家这才算彻底闲下来。张氏将家事重又交到凤姐儿手上,自己只管安心保养。
上一年福哥儿在学里表现倒好,很得先生的喜欢,这会子在家便很有些待不住,一到日子就催着凤姐儿与他收拾行李。
凤姐儿笑道:“可算是离开家的小鹰了,这还没长大呢,就闹着要飞了。”
福哥儿微红着脸,不好意思道:“我在学里学得好,先生说今年去了要奖励我一方程砚呢。”
平儿笑道:“家里多少好东西没有,往常都堆在那里,也不见哥儿用。难道学里那个就那么好不成?”
凤姐儿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家里的是家里的,家里的纵再好,那也是爹娘挣下的,学里这个纵不好,那也是咱们福哥儿自己挣的。”
福哥儿便抱着凤姐儿的手道:“还是姐姐知道我。”
凤姐儿便道:“知道归知道,只是免不了伤心,一年里总共只这么几天在家里,也不说好好跟姐姐说说话,还只管惦记着学里。”
福哥儿急得道:“谁说我不惦记姐姐了?我如今用心向学,将来也好做个厉害的大官,叫姐姐去哪里人家都不敢欺负!”
凤姐笑道:“那我可记下了,你是男子汉,说出的话要作数。”
福哥儿便挺胸昂首道:“自然作数,姐姐等着便是。”
凤姐儿命人将福哥儿一应物事收好,又命厨房做了些易存的点心零食给他带去。这一回王子胜倒没有送他,只派了两个管事跟着出门。
福哥儿走了,张氏养病,王子胜又在外头忙,一时凤姐儿竟闲下来。这一闲着不免又想到贾琏的信,忙命平儿准备笔墨,预备着回信。
凤姐儿悬腕半晌,到底叹了口气,又把笔放下。
平儿奇道:“不过是回封信,这有什么难的?”
凤姐儿叹道:“他们家的家事,我不过外人,如何就能多说呢?从前那些话不过是咱们私下说的,若叫外人知道了,荣府如何尚不知晓,我却得留下个不尊长辈、恶言挑拨的名声。就是我不在乎这些名声,如何能叫一家子因我蒙羞呢?
我如今见他可怜,便巴巴地上去与他说这些话,将自己与家人置于险地,岂不是分不清个里外了?”
平儿也只能跟着叹了一声。
凤姐儿复又将贾琏的信重看一遍,再提笔不过说些盛州之景如何,又将自己命人修了地龙,一时竟引起了盛州风潮之语说与他听,为他解个闷子罢了。信末,凤姐儿道:“孔夫子年十五岁有志于学,兄亦年满十五,可以立志了。”
吕先生很见不得她无所事事的模样,便又张罗着教她些礼仪规矩,省得往后出了门子,若做了冢妇连个祭祖之礼也弄不清,叫人笑话。凤姐儿只得又一天好几个时辰跟在吕先生处,便是有人回事,也只到吕先生那里找她。
眼看着到了麦子灌浆的时候了,盛州一带竟丁点儿雨都没下。街面上物价又涨了许多,有那小些的粮铺渐渐地每日都只往外出一点粮,若再买便只道没了。
张氏问了几个采买,越听面色便越沉,心里不由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