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伸了伸长腿,“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如今是卡尼尔侦探事务所的一名私家侦探。”
林蒙往前倾了倾身体:“等等,这个名字。哦,我记起来了,马修·卡尼尔对记者宣传他们事务所,会全力跟进佩利银行盗窃案,而且他很欢迎怪盗罗宾汉来法兰西,到时候会让怪盗罗宾汉见识下巴黎私家侦探们的厉害——我还以为他是个跳梁小丑。”他就是个蹭热度的。
福尔摩斯把烟斗在旁边的小几上磕了磕,“伍德,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庸人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他的用处,而且很多案件的突破口,总是在同样不起眼的地方。”
林蒙作洗耳恭听状:“说说看。”
福尔摩斯并不吝啬分享自己这几天的新收获:“卡尼尔侦探事务所就像是其他事务所一样,平常不过是负责寻找失物,或是帮助可怜的太太们寻找他们丈夫出轨的证据。在佩利银行失窃案发生前的一个月,有位可怜的布朗太太来到了卡尼尔侦探事务所,说她的丈夫已经多日晚归,或是彻夜不归,她以为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了情人。”
“加斯帕尔·布朗,佩利银行的保安。”林蒙顿时就想起了一个人,她差不多将佩利银行失窃案的真相串联了起来,同时也和福尔摩斯分享了自己搜集到的信息:“佩利银行在失窃前一个星期,临时决定将原本该放在旧金库内的金币,放到他们的新金库中。他们的经理莫雷尔先生,在这一个星期内牌运忽然变得十分低迷,因此欠下了高额的赌债。根据桥牌俱乐部的侍从说,其实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同赌桌的人串通好的,只是没有人说出来而已。”
福尔摩斯一锤定音:“监守自盗。”
福尔摩斯他既然到了卡尼尔侦探事务所,特意提到那桩布朗夫人寻私人侦探,调查丈夫自己是否另有情人一事,就自然也是进行了追本溯源,才追溯到这件不起眼的小事上。在他看来,佩利银行失窃案的链环也是基本扣上了。
“正是。”林蒙眼睛亮晶晶道,“我想旧金库内一定有个被加急堵上的洞,金币就是堂而皇之地从新金库的大门,搬运到了旧金库内,再通过地下通道被搬运走了。所以警方才没有查到那几天,佩利银行附近有可疑的马车,也没有可疑人员出没。”
这起金币失窃案,可从来不存在离奇的盗窃手段。
从一开始林蒙和福尔摩斯搜集到相关讯息后,就基本上确定了作案手法,也确定有内鬼。
当然了,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俩也有将佩利银行失窃案,和法国大盗‘杜瓦尔’联系到一起过,可很快他们俩就排除了这一可能。现在来看,佩利银行失窃案完完全全是由内部人员作案,最开始组织这波盗窃的内部人员,还在最后关头将可怜的银行经理给拉下了水,让他不得不成为同谋。
银行经理莫雷尔先生,下意识地请愿“维萨里密探”这个意气用事的年轻人,来进行秘密调查,也不愿意怪盗罗宾汉出没(此外,“维萨里密探”在让银行经理莫雷尔先生回忆案发当日的经过时,莫雷尔先生完全不是在回忆,他是在复述早就打好的草稿,“维萨里密探”问了他几遍,他的说辞几乎一丁点都没有变)。看来,经过媒体的大肆宣传,怪盗罗宾汉拥有很高的人气,以及还对盗贼们有很高的震慑作用嘛。
不过怪盗罗宾汉的出没,也是有坏处的,因为再怎么怪盗,也是个盗贼,民众对他的崇拜,就相对地降低他们对警方的信任,以及警方在他们心中的威信,同时也会产生衍生案件,比如说崇拜模仿案,再比如说之前的嫁祸案。
抛开怪盗罗宾汉的社会意义不提,如今既然佩利银行失窃案真相大白,那么他们俩就该来说说那个法国大盗‘杜瓦尔’。
老实说,林蒙并不会以偏概全,认为在她和福尔摩斯等少数人外,就没有犯罪天才,所以在知道法国有那么手段百出的大盗后,他们俩更多地是被挑起了斗志。
和这样厉害的罪犯斗智斗勇,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所以林蒙在搜集资讯之初,也有将自己代入到“杜瓦尔”的角度上,想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入侵巴黎达官显贵们的豪宅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贵重宝石、名画等诸多财宝偷出来,还不留下任何可供警方追踪的痕迹。
林蒙还拿具体的府邸,进行了模拟。
但是随着讯息被逐步整合,林蒙最初的想法就有所动摇,最后,新的想法“破土而出”。
她和福尔摩斯分开的这几天,林蒙用“维克托·维萨里”的身份,在巴黎上流社会出没,还有直接接触了一家大盗“杜瓦尔”的受害者,从中得到了至关重要的反馈,这些反馈进一步证实了林蒙的新想法。
福尔摩斯坐正了身体,“看来对‘杜瓦尔’先生,你知道的比我多。”
林蒙放下盘着的腿,也变得认真起来:“我接触到的名流们,在我提到佩利银行失窃案时,对于警方目前正在追查的头号嫌疑人‘杜瓦尔’,相当一部分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尤其是‘杜瓦尔’的受害者;而且对于‘杜瓦尔’,受害者表现出了超出一般的憎恨之情,我相信对方是知道‘杜瓦尔’真实身份的,只是不得不受制于‘杜瓦尔’。或者我该说‘杜瓦尔’的真实身份,在他们的圈子中是个半公开的秘密。”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我在卡尼尔侦探事务所,也有点收获。”
林蒙看向那张小几,她向她之前写的纸条伸出了手。
福尔摩斯也是。
他们俩几乎是同时翻开了自己的那份,只见上面都写着“勒索者”。
两人对视一笑,但是笑完都沉默起来,就连林蒙的神态都有点冷然。
这个“杜瓦尔”一案该怎么说呢。
之前,林蒙在整合消息时,慢慢地就意识到了和最初想法相悖的地方。比如说,有两起案件,几乎是同一日发生,但是却发生在两个相隔甚远的地方,且都做得完美无缺,除非“杜瓦尔”分身有术,否则他不可能能做到。当然了,警方也怀疑“杜瓦尔”有同伙和部下,只是这种情况下,没有“杜瓦尔”指挥的那一个案件,不是很容易就乱了阵脚,至少会留下什么痕迹吗,可是都没有。
再有,之前提到过“杜瓦尔”连续作案,其中惨杂了人命。但是这并不是说,是“杜瓦尔”在作案过程中杀了人,而是在“杜瓦尔”作案后,受害人家有命案。其中一个是被盗了家传红宝石的杜尔特子爵,杜尔特子爵在红宝石丢失后不到两天,就忽然得了猩红热去世了。
众所周知,“突发猩红热”在贵族之间的另一种说法是“自杀”。
除此之外,受害者之一的梅西耶夫人在案发后不到三天就忽然离开巴黎,说是要去了意大利养病。但是经过林蒙的证实,梅西耶夫人在此之前身体非常健康,和梅西耶先生的感情也很好,但是在梅西耶夫人离开后,梅西耶先生还将他们的长子送去了国外的寄宿学校,转而开始培养起了次子。
如果一件是巧合,两件也是巧合,可几乎每个受害者家庭在受害之后,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的变故,那就怎么都不可能是巧合了。
而且这种变故,怎么看都不该是家中失窃后该有的,反而更像是被勒索了。
至于怎么会有了个大盗“杜瓦尔”,应当是“杜瓦尔”勒索了其中一人,其中一人没能付法郎,而是用了名贵物品支付,可其又无法解释该名贵物品不见了,所以情急之下就杜撰了个大盗出来。
——林蒙还有理由相信,第一个说出“杜瓦尔”这个名字的,是名女性,而且她被勒索的原因,和年轻男人的情事有关,该名女性是受到了那名男性的蛊惑和欺骗。
因为在十七世纪的法国,有名著名的大盗叫克劳德·杜瓦尔。这名大盗总是通过魅力感化他的“受害者”,且机智幽默,英俊潇洒。有个例子是这样的:一对夫妻遭窃,女主人同意和他跳舞,结果他竟然答应只拿走他们一半的财产。在最终这名大盗被绞死时,竟然有许多女性围观,并希望他醒来,还为了争夺触摸他尸体的机会大打出手。
值得一提的是,林蒙和福尔摩斯提起克劳德·杜瓦尔的事迹时,福尔摩斯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林蒙:“……”
林蒙若无其事道:“十九世纪的‘杜瓦尔’比十七世纪的杜瓦尔,要可恶十倍,福尔摩斯你赞同我的这一观点吗?”
福尔摩斯撑起了手指,他不能更赞同她的这一观点了。更可恶的是,如果走法律程序的话,是没有人愿意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来指认“杜瓦尔”的。可是他们既然知道有这样一个可憎的人物存在,又怎么能视而不理。
想到这儿,福尔摩斯又看向了林蒙。
林蒙和他对视了三秒,她笑着说:“所以我们达成了共识,对吗?”
这句话自然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福尔摩斯坚定道:“我也要去。”他们得去将“杜瓦尔”用来威胁与勒索他人的证据销毁。
林蒙却没有因为他要一同奔赴而感动,而是迟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