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蒙没有说什么,她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面对着这一重又一重阴谋诡计,她也没心思试探来试探去了。
只是在林蒙动手前,有一个人先她一步行动起来,那就是阿提,她红着眼,攥着手朝着持渔网的阵中人撞去。
那渔网本就不是一般的渔网,锋利程度堪比钢线,再者阿提这样毫无章法地撞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群人也没有要和阿提客气的意思,然而林蒙可不允许阿提插手,她陡然间斜上一步,犹若飘风般,同时持剑的手腕微晃,剑光如海上风啸,带起波涛汹涌,白浪连山。
试图捕“鱼”的一众人,一下子乱了阵脚。
处在风暴中心的林蒙,也在千钧一发时抓住了阿提的腰,让她从危险边缘拉了回来。
林蒙在确定阿提安全后,将她放在“风暴眼”内,她则反客为主,让捕鱼者变成了茫茫大海上茫然无助的渺小存在——林蒙学会了独孤九剑,后结合辟邪剑法转而悟出其他剑招。这辈子重新练起,自然比初学时事半功倍,也不存在因为看起来年纪小,就经验不足的情况。
也因为多出的这么多年,才让她运功起来能够做到身意合一,人剑合一。
她身形变幻间,原本还信心满满的“地痞流氓”只觉得远处潮水推进,且水下暗流湍急,处处隐伏着凶险,让他们不得不随波逐流的同时,还不得不防备四伏的危险,稍有不慎就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他们也确实没坚持多久,个个狼狈倒地,和渔网缠绕在一起,便是那几个“跳反”的脚夫,也没能逃得了。若非林蒙没有下杀手,否则这会儿就是一地的尸体了。
在将这一群人都干趴下后,林蒙举目四望,她几乎完全确定这就是针对她的考验。
其实从之前在港口时,前有万事通,后有“快刀”秦英时,林蒙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那么既然要考验她,林蒙想对方必然更倾向于亲自围观,然而她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陌生的身影,这周围也没有能够完全隐匿身形的地方。
林蒙又想,对方是否就藏在围攻她的这群人中呢?
林蒙看着倒了一地的手下败将,回想了之前对招时的感觉,她觉得可能性很小。毕竟她是没有出杀招,但在那种危急情况下,人的本能会战胜一切的,但他们中没有谁还藏着掖着。
再说阿提和她阿爷。
林蒙对他们俩的身份仍旧抱有怀疑态度,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然后一根针将所有的线都串了起来,她提气喊道:“李茂,何不出来一见?”
她内力本就不弱,现下刻意注入内力,因而声音传得十分悠远。
须臾后,之前在大船上侍奉林蒙的后勤工,长相平平无奇的李茂,就出现在林蒙面前。他一改之前的怯弱,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和之前的李茂胖若两人。
“李茂”盯着林蒙,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忽而拍起手来:“好孩子!”他的声音也不再是之前的,变得清亮许多,乍然一听,会让人觉得声音的主人,也不过二十多岁,反正都是个青年人。
林蒙刚要说什么,就猛地一侧头,有道身影从屋顶飞跃而来。他人还未完全到,爽朗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怎么了这是?嗨!原来是你啊。我说王怜花,你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来人锦衣敞胸,左手提着只酒葫芦,腰间斜插着柄无鞘的短刀,满脸都是胡茬子。在他那漆黑的浓眉下,生着两只猫也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不少。
林蒙心想:“他恐怕就是熊猫儿了。”
林蒙又想来人话中透露的名字,心中才跟着完全确定,便转头去看“李茂”。没想她这只是一转头一回头的功夫,“李茂”就不再是原来平平无奇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个玉面朱唇的英俊青年。他怕也有三十多岁了,一双桃花眼却灼灼生辉。
见林蒙看过去,他还冲林蒙眨了眨眼,不知有多少风流跌宕。
林蒙虽说知道这次学艺不顺,但她还真不怎么喜欢被这样接连的刺探,所以她也不可能向当初尊敬梅大先生、梅二先生那样,去尊敬眼前的王前辈。
于是,面对王怜花的如花笑脸,林蒙不冷不淡地拱了拱手:“王前辈。”
王怜花又眨了下眼。
熊猫儿已经来到了近前,看着满地哀嚎者,又瞧了瞧依偎在一起的阿提和她阿爷,再看看明显变装的王怜花,最后把目光放到手持长剑的林蒙身上:“小姑娘很面生啊,刚才是你喊了那么一嗓子吧,那这些人也是你打败的咯?”
林蒙朝他行礼:“熊前辈安好,晚辈保定城林诗音。”
熊猫儿挠了挠后脑勺,“熊前辈”听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王怜花多聪明的人,他自然感觉到了林蒙对他的冷淡,他面上却不显,噙着笑,用轻松的口吻道:“‘小李飞刀’李寻欢的表妹,我记得我上门时,你们俩正相亲相爱,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就弃你表哥不顾,千里迢迢来到海外了?”
他这绝对是一针见血。
而且他说完,就一直盯着林蒙的脸,不想错过她的表情变化。
林蒙果然蹙眉。
只是熊猫儿一惊一乍起来:“啊!不会是你见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就蓄意勾引了人家吧?”
“熊前辈说笑了,”林蒙反应神速,立刻接了熊猫儿的话茬,但她眉目一转,又补充了句:“不过我有心折于王前辈书写的《怜花宝鉴》。”
熊猫儿:“哦哦。”
王怜花却直接指出:“我怎么听着你是瞧不太上我本人?”
林蒙一笑:“见仁见智。”
王怜花:“…………”
熊猫儿这时也意识到氛围不太对,他一想就点出了根本原因:“我知道了你这家伙,肯定又设计为难人家小姑娘了。”
王怜花一叹,脸色变得平静而略有凝重起来,他缓缓道:“这《怜花宝鉴》记载的任何一样学识,都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也是能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那我若是想寻个衣钵传人,是不是该谨慎再谨慎?若是这传人没有足够高的天分,没有超脱绝大部分人的悟性,没有让人交口称赞的品行,我又如何放心得下?又如何能将自己一生心血所聚,就那么交付于他?”
他老人家唱作念打俱佳,熊猫儿果然附和道:“那倒也是。”
林蒙则一作揖:“您这般煞费苦心,晚辈佩服不已。”
王怜花被她这绵里藏针刺得心中不爽,他决定教一教她什么是尊师重道,于是一拍手道:“你们可以退下了。”
那群人哎呦着从地上爬起来,另外就是阿提的阿爷,也跟着卸下了伪装。
从刚才就站在旁边云里雾里的阿提,顿时惊呼出声:“阿爷!”
“你阿爷在家好好躺着呢。”王怜花一摆手,阿提被他的下属,半胁着领了下去。
林蒙皱起了眉。
“她是真的哦,可是个勇敢的好姑娘。”王怜花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扇子来,那扇子瞧起来十分精巧,上面画着的山水画很是绚丽。他就那么一扇又一扇,动作潇洒飘逸,哪怕他还穿着一身糙衣,也能让人下意识忽略。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动人了:“想来你一开始也怀疑她和她阿爷,是不是在演戏来哄骗你吧?但她怎么看怎么不像,所以你就上前帮助了她。可是当你看到原本那几个脚夫也是假的,她阿爷也不对劲,是不是就会下意识认为阿提必定和他们是一伙的。她再做什么,你都会认为她别有用心。”
王怜花说得分毫不差,林蒙也无缝接上了他的话:“当她去为我打乱阵法时,我就会冷眼旁观,亲眼看她去送死。”
王怜花笑得甜蜜:“那等到我再告诉你真相时,你就会被愧疚压垮,余生都将良心不安。”
他话音刚落,林蒙手中长剑再次出鞘,如同一条白龙,迅疾此刺向他。
王怜花之前并没有预料到林蒙会朝他动手,但在林蒙有所出击的动作时,王怜花就觉察到了,所以在林蒙的长剑刺来时,他一只手往身后一背,另一只手中的扇子就快如闪电般,迎向了那柄长剑。
只听得一声铮鸣,原来那柄扇子并非完全纸制的。
熊猫儿则在旁边为林蒙喝彩:“小姑娘上啊,揍他!”这丫就是欠揍。
王怜花:“…………”
林蒙一双眼睛清冽如冰泉,剑光也带着极地之寒,尽管在出招时仍有克制,但比起之前对付那群捕鱼人时,这次林蒙尽了更多力。
王怜花也远非那些杂鱼能比,他武功博杂,心计灵敏,相辅相成下,他以往和对手比斗时,对手还未出招,他就能猜到对手所要使用的招数。且心与手之间的配合,如臂使指,就在那间不容发的那一刹那间,对手还未出手,他已先出手封闭了对手的招式。
只是这一套,并不适用于现在。
林蒙的剑招带着只攻不守的架势,还能够自如地变幻,就像大海上忽而冰山飘至,忽而热海如沸,忽而鱼跃鲸浮,忽而风啸鸥飞,让人根本防不胜防不说,一旦露出破绽,等待对手的就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