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正在无声的哭泣。
一点红只觉得自己的大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的炸了开来,他甚至都没能细细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等回过神来之际,他已经蹲在了姑娘的面前,带着厚茧的手指正轻柔的落在姑娘的脸颊上,颤抖着为她擦去泪水。
姑娘哭泣时,是紧闭着双唇默默流泪的。
她的眼眶如同抹了胭脂一般红,眸底是盘旋着的盈盈水色,眼睫上的水珠坠落之时,颤颤巍巍的如同梨花沾雨,抖落芳蕊。
毫无疑问,姑娘就连哭起来也是极美的。
可一点红却全然没有了欣赏的心情,只手足无措的去抹着姑娘那越来越多,宛如决堤一般的眼泪。
杀手本应该是无心的,可此时的一点红,却清晰的感应到了,他心脏处的闷痛感。
姑娘的眼泪,滴滴落在他的心脏上,汇聚成了苦涩的海洋。
杀手不善言辞,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的替姑娘拭去泪水。
姑娘感受着脸颊上温热的触感,低头看向蹲在自己面前的杀手,明明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可他得神色却又是如此的温柔担忧。
心底的委屈愈演愈烈,姑娘终是哽咽着开了口。
“他们、都把我当做、一个物件。”
话音在落到物件那两个字上时,终是无法克制的抽泣了起来,姑娘本是不想开口的,因她知道一旦开口,必定会无法自控。
可是杀手的表情是如此的温柔,温柔到似乎能包容她所有的情绪一样。
慕珂终是无法自持的,将这一路上所受的心酸与委屈,全部都在此刻泄了出来。
所有的坚强在此刻都溃不成军,变成了脆弱的眼泪。
被冒然绑架时,她没有哭,发现自己要被送给他人为妻时,她也没有哭。
白衣侍女的不尊重,不过是一个□□罢了,这一路上慕珂所遇到的人里,除了一点红,竟是没有一个人曾过问过她的意愿,全都都将她当成了一个不需要尊重的玩物。
慕珂又如何能够不难过?
彼时,杀手无措的替她擦着眼泪,却没成想那些泪珠,却是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反而越冒越多了起来。
一点红当即便慌了神。
姑娘的样子仿如含愁的丁香,被骤雨洗礼过一般,让人好不怜惜。
一点红不善言辞,根本不知究竟该如何宽慰姑娘。
而现下,他唯一想要做的便是抱一抱姑娘。
而他确实也真的这么做了。
被生硬的按在少年宽阔又火热的胸口时,慕珂还在小声的啜泣,很快便跟着愣住了神。
一点红抱着她,粗糙的手掌轻轻拍在慕珂的后背上,无声的安抚着对方。
“别哭……”
*
李若光在布了早宴的大厅里等了又等,无论如何都不见姑娘姗姗而来,终是派了人去催。
在这里等着的,不仅有李若光,还有原随云。
原随云不仅家世好,还生了一副好相貌,虽是个瞎子,但不消多少时日,他的眼睛便会被李若光医治好,因此,不少侍女都动了心思。
如切如磋的公子,正是良配!
不少春心萌动的姑娘,巴不得是自己被送到原随云的院子里侍候,而得了这份好差事的女子,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嫉妒着。
说好了要去替慕珂讨公道的李若光,早已经为了自己那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而倒戈,他和原随云之间,自是没有了隔阂。
慕珂姗姗来迟,一双红肿的眼睛被浓浓的脂粉掩盖着,才没有露出端倪。
可谁都没有发觉,目盲的公子,在姑娘踏进大厅的一霎那,眉峰便微微的隆了起来。
[慕珂,哭过了。]
一顿饭吃的意尽阑珊,小公子本想在饭桌上与慕珂套套近乎,可不论他说什么,姑娘全当没听见。
吃完后更是一个面子都不给,冷着脸离去了。
早宴上最重要的角色已经离去,其他人便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宴席散去之时,原随云正被灵鹫宫拨给他的侍女携着带往他居住的院落。
沉吟片刻,他终是开了口。
“今日早晨,慕珂姑娘那里,可有发生什么不快之事?”
侍女一愣,旋即笑着开口道。
“嗐,您可不知道,那位姑娘太小家子气了,香红就是想替她换件衣服,却硬生生的被那位姑娘打了出来,就因为这档子事,还在席上对我们宫主甩脸,真是没有教养。”
侍女毫无防备的将所有的心里话都秃噜了出来,全然不觉身侧的公子面色越来越冷凝,那双无神的眼眸,已然漆黑到落不尽一丝的光亮。
若是丁枫现在还活着,顷刻间便会明白。
此时,
原随云,
杀心已起。
第33章 我也消气了33
午间的时候, 下了场滂沱大雨, 灵鹫宫有两个侍女在途径后殿的莲池时,竟是脚底打滑,一个不小心摔进去活活淹死了。
这两个侍女,一个是梅落姑姑的弟子香红,一个是原随云身边的侍女金巧。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究竟为什么偏要在雨天,去走那莲池旁的青石板, 偏生经雨打湿的石板又是那样的滑,这两个姑娘不会游泳,就算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 一进了水照样慌了神, 只有扑腾着等死的份。
消息传到梅落姑姑的耳畔之时, 无异于晴天霹雳。
彼时, 她正在劝说着慕珂出屋陪着他们灵鹫宫的宫主赏雨景,甫一听到这个消息时, 整个人都白了脸, 浑身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已是自顾不暇, 梅落姑姑一句话都没说,当即便抛下了慕珂, 匆匆的离去了。
如此, 慕珂才终于得了片刻的宁静。
下午雨停之后, 原随云来了一趟。
慕珂本是不愿意见他的,奈何这人厚脸皮的很,就算你用冷脸对着他, 这人也全当看不见。
不,原随云本来就看不见。
他已经寻到了替换的眼睛,明日里小公子便要为他换眼,就算不出意外,原随云怕也是要在床上躺个好几天的。
所以今日里,他是特意来寻慕珂的。
彼时,清俊的公子,正旁若无人的坐在慕珂的屋子内,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杯茶。
这茶是梅落姑姑沏的,仍有余温,倒是便宜了原随云这斯了。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若是无事就赶紧离开,瞧见你就心烦。”
慕珂坐在他的身旁,没好气的开口道。
却见公子似是无所闻一般,只自顾自的品着茶。半杯下了肚,他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终于得空分了个眼神于慕珂。
“今天哭过了?”
彼时,慕珂眼角的红肿已然消了下去,再看不出半点的不妥之处来。
她不觉得流泪是多么难为情的事情,毕竟那只是一种情绪的宣泄途径罢了,她虽对原随云颇有意见,但仍是诚实的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话音刚落,便见公子叹了口气,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悄然落在了慕珂的眼角。
“你若对着她们,有像对我一样的硬气,谁又能欺负得了你?”
他的动作来的突然,慕珂本意是想要躲的,但视线落在他微蹙的眉峰时,忽然便怔愣了起来。
公子开言之时,声线里仍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慕珂却在其中,无端听出来三分担忧三分宠溺。
莫名的,她的心下奇怪的同时,-忽然又跟着委屈了起来。
“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把我绑来这个鬼地方,还给我下了药,我能被她们欺负吗?!”
公子的手指流连在她眼睛周围片刻,带来的不仅有温热的触感,还有酥麻的痒意。
不消一会,那手指便下滑着到了慕珂的唇边。
这样一个动作,让气氛瞬间变得暧昧了起来。
慕珂忽然觉得有些怪怪的,便一把伸手拍开了公子描摹着她容颜的手。
原随云其人脾气阴晴不定,性格无比恶劣,慕珂几乎已经为自己的行为做下了承受其怒火的准备。
却没想到对方却只是“注视”着她,一双冷峻的眉眼之间满是认真。
“别动,我只是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好等我眼睛复明了,能够第一时间认出你来。”
但是,慕珂对他本来就意见极大,又怎么可能会去好好的配合他呢?
“我才不要,你赶紧走行不行,看见你我就来气!”
为了防止被他突然袭击,姑娘索性直接起身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对方的距离。
公子今日里却一反常态的好脾气,被慕珂接二连三的怼了几次,不仅没有对她动手,竟是连还嘴都没有过。
就连慕珂也在心底开始啧啧称奇了。
原随云没有搭她的话茬,只自顾自的沉吟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一双无神的墨眸,幽幽的落在姑娘的脸上。
此刻,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呢?
——是挣扎。
是漆黑深渊里,复杂到无法辨别的混浊。
那里面,有复杂,有挣扎,终于汇聚成了令人无法参透的坚定。
“慕珂,等我的眼睛好了,就带你离开。”
他毫无预兆的抛下如此惊天之雷,生生把慕珂炸的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