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的外甥是还行,但不值得赔上女学生的一辈子。
一点都不浪漫,对不对?
恋爱不用考虑太多,只要双方喜欢就行;但要是谈婚论嫁,就要一样一样掰开来衡量,家世、性格、为人处世、金钱、人生观等等,都要考虑到。
维塔丽喜欢加百列,最早还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他确实很温和善良。也许她的爱情永远不会像乔治·桑的爱情那样轰轰烈烈引人瞩目,但也不是非得轰轰烈烈刻骨铭心才能算是一段“好的”爱情,只要她感到舒适,就是最合适她的。
她给文森特回信,问他想好了去哪里吗,要是去巴黎学画,她可以给他找住处,福兰还在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呢,肯定能帮他找到愿意合租的同学,他跟美术学院的学生们在一起也不错。要是留在荷兰学画,请告诉她新的通信地址。
文森特很快回信,说他也许会去神学院,他想接替父亲成为牧师,但他文化程度不够,要进神学院接受牧师培训,得学拉丁语,他对自己的语言能力很有信心,觉得自己肯定能学会拉丁语,也会在圣经中找到人生真谛。
好吧,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就不会劝阻他。想要从宗教中寻找人生意义他不会是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很多人在对人生迷惘的时候都会寻求宗教的帮助。但他如果成为新教牧师,就更不可能追求她了,梵·高家是新教徒,兰波家是天主教徒,他想过这一点-->>
吗?也许,想成为牧师就是为了忘记她或是远离她?
也许,文森特不会成为大画家,而会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牧师?
到了3月底,维塔丽从巴黎回来,文森特则去了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学习拉丁语,准备神学院的入学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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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塔丽一直在考虑新书写什么。说起来她积累的素材不少了,报纸上很爱刊登一些惊人的社会新闻,标题通常都很耸人听闻,“富豪之子竟死于贫民窟”,或是“母亲外出不归,两名儿童活活饿死家中”,或是“求爱不成,少女被捅30多刀,香消玉殒”;
或者就是写宝琳·维奥多这种天之娇女,应该也很有看头;乔治·桑虽然说起来婚姻不幸,但也是手握大女主剧本啊,人生相当精彩;欧仁妮皇后,不要说了,无数女人公认的人生赢家,而且充分满足所有阶层的读者。现在确实是现实主义题材大行其道的时代,这也就是说,大部分作者都已经不写早先的浪漫主义小说了。
作家讲“故事”,其实都是在讲“人性”,之前也有人很实在的说到,维塔丽·兰波的作品优点明显,缺点也很显著:因为社会经验少,相对的对一些尖锐的社会矛盾了解不足,描写的不够深入,流于表面。这是限于生活阅历不足出现的短板,将来年长一些,自然会补足短板。
福楼拜和左拉、屠格涅夫也都对她说过这个问题,她在创作上的缺点暂时不可能达到飞跃提高,所以应该考虑扬长避短,不用总是写凸出阶级矛盾的现实主义题材,她还年轻,就是写写年轻读者爱看的爱情小说也不是什么“低级趣味”,“爱情”本身就是一个范围广阔的大主题,可以写的题材很多。
她承认前辈们说的有道理。
其实最好的就是像左拉这样,捣鼓一个系列,怎么说也是10本或12本起步吧,然后拿着大纲和写作计划表去找出版商,出版商觉得可以有,按照你的写作计划表逐年开出预付稿酬,你可以拿着预付稿酬过上稳定的生活,到期交出书稿,再收尾款稿酬,按照一年到两年出版一本小说的频率,至少可以保证10到15年温饱不愁。
左拉就是这么干的,他干劲还很大呢!他的写作速度能保证1年出版一本小说,最多间隔一年半,质量和数量都很稳定,他的出版商对他很满意,给钱也给的很爽快,左拉现在一年至少稳定收入5000法郎,这就算是可以用稿费养活自己和家庭了。
她也打算走这个路线,于是写信给阿方索先生,要是她拿出一整部系列的写作计划表,他有兴趣吗?她大略的说了一下写什么,左拉是写家族编年史,整个系列有20本之多,每本小说独立成书,不看其他的小说也能完全理解,然后用整个系列构成一篇时代组曲,颇是雄心壮志,野心勃勃,在他之前还没有作家这么干过。
维塔丽也不能照样来个家族编年史,她想写一套欧洲知名女性的小说,从亚历山大大帝的母亲奥林匹亚斯到圣女贞德,到女沙皇叶卡捷琳娜。限于传播途径和对女性的忽视,绝大部分有名的女性都是王室,圣女贞德可以说是少数特例。对于这位法国少女英雄,法国人民一直具有极大的热情和好感,讲述圣女贞德的文学作品也很多。
阿方索先生回信,说可以有,但他要看到写作计划表和大纲才能做出决定。
维塔丽随即表示,大纲正在写,计划表也会在5月做出来,会在她去伦敦之前先去一趟巴黎,跟他谈谈这个写作计划,并且重新谈谈稿费标准。
第79章 男人的面子
她很有劲头,踌躇满志,想着自己今后十年的写作计划都有了,妈妈再也不用发愁我没有故事可写!
她每天干劲十足的做着设定,在藏书室里找资料,要说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数千年,还真有不少知名女性,挑选合适的人物是一项大工程,找资料也是一项大工程,福楼拜的藏书室不能满足她的需求,她还是需要去巴黎的公立图书馆查找资料,或者也可以留到夏天去伦敦。
随着天气转暖,加百列的信也一封比一封热烈,简直是数着时间过日子。他将在6月底去鲁昂接她,他们可以有整整两个月待在一起!
阿瑟的信仍然是一周一封信,这个学期,他终于提到莫德林学院的另一个天才学生:奥斯卡·王尔德。
王尔德在进入牛津大学之前,已经学了8年古希腊语,牛津大学要求所有学生都至少会古希腊语和拉丁语,但不要求同样精通,他的拉丁语不如古希腊语学的好;阿瑟正相反,拉丁语学的很不错,古希腊语是到了英国才开始学的。
他俩的选课不一样,除了必修的课目,有不少课程不在一起上课,他俩同年出生,同年入学,王尔德之前在都柏林圣三一学院已经小有名气,是个优秀学生,但他的“名气”只在两所大学里;而阿瑟在入学之前就已经是法国小有名气、出版过个人诗集的新锐诗人了。
两个人之前没有什么接触,是因为他俩玩的圈子不一样。王尔德家里不差钱,就能隔三差五的呼朋唤友出去浪;阿瑟经济拮据,要出去玩的话绝大部分时间只能跟着加百列,而因为维塔丽的安排,他俩同住又互相监督,加百列也很少出去浪,顶多是跟表亲查尔斯、一些背景相似的同学去小酒馆喝喝小酒。
同学们都知道加百列喜欢阿瑟的妹妹,也没那么不讨喜非得拉他去限制级场所。跟加百列比起来,阿瑟嘴贱又冲动,不怎么讨人喜欢;碰巧,学院里还有另一个嘴贱又冲动的爱尔兰人,同学们经常将他俩放在一起八卦。
——而他俩都不是英格兰人。
阿瑟跟王尔德的矛盾点在于,去年11月,王尔德在学院内部的学生刊物上发文批评阿瑟的诗集《地狱一季》无病呻吟,矫揉造作;阿瑟好气啊,立即写了一篇文章反驳,傲娇的说看不懂他的诗歌的笨蛋没资格批评他;但那本学生刊物拒绝了阿瑟的文章。
见到维塔丽后,阿瑟抱怨学生刊物那些编辑跟王尔德是蛇鼠一窝。维塔丽当时笑得不行,然后给他出主意,人家不刊登,你就自己办一份学生刊物呗,多简单的事情!然后你想往上发表什么文章都可以啊。只是学生刊物的话,要不了多少成本,牛津大学现在一年招生不多,顶多数百人,全校本科生也就一千多吧,你印个300份就很有可能全校学生都会看到了。
阿瑟觉得妹妹说的对极了!马上就找到加百列,请他当老板加主编。加百列虽然觉得为了一个爱尔兰人一篇不值一提的文章就要专门做一份学生报纸有点夸张,但再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他是不差钱,毕业以后不用出去找工作,但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想体验一下按时上班的快乐呢?维塔丽常说,你可以不做,但最好要掌握技能,这样万一哪天有需要,不会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于是,订婚之后,回到牛津,俩人就开始着手办学生刊物。
维塔丽建议办报纸而不是杂志,是因为报纸用纸要求低,不需要装订,省了至少一道工序,这样印刷成本也会更低一些。
加百列和表亲查尔斯走了学校的正式渠道,将报纸命名为《大学学院报》,还拿到一小笔资金。折腾了两个月,《大学学院报》终于上线,两周一期,现在正办的热火朝天。
既然认认真真做报纸了,就更没时间出去浪了,不以盈利为目的的话,做报纸还挺不错的,可以学习从选题到撰写的一整套流程,对加百列来说不是必需,但对早已定下来将来要进报社或杂志社当记者或是编辑的阿瑟来说,就很有必要了。
阿瑟其实已经忘了最初是想有个公开平台好怼王尔德,等他想起来这事,是王尔德又在那本学生刊物上发表了文章,不过这次不是批评阿瑟或是谁了,而是他自己的两首短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