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绪见她连话都说不明白,好奇地笑了:“见到我至于这样吃惊么?我来向娘娘……”想了想,纠结道,“请罪。”
“请罪?”
“娘娘交给我一个任务,可我没完成。”扶绪眼睛滴溜溜地转向正殿,见正殿门大开着,里边却空无一人,不禁好奇,“娘娘可在宫内?”
“娘娘在藏书阁。”
“那我直接过去吧。”正要迈步,却被碧霞扯住袖子。
碧霞支支吾吾道:“娘娘在议事,不便打扰。”
扶绪愣住。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她下凡捉凶兽前,娘娘也是这般在议事。
娘娘可真是忙啊……
她了然地点头,转过身走向殿前丹墀,在碧霞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拍拍屁股坐下。
碧霞惊诧地拉她:“凤君快快起来,这成什么样子呀!”
扶绪握住她的手,用了个巧劲儿,拉得她一踉跄,也坐在了她身旁。扶绪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在这里长大,谁没见过我哭天嚎地的熊样,这有什么打紧。”她随口问道,“不知娘娘在与何人议事啊?”
闻言碧霞脸色却不好了,她转过头,避开扶绪的视线:“一只妖,想必你是不认识的。”
眼下扶绪听见“妖”这个字就胸口疼……
她肝儿颤地问:“娘娘与妖议事,莫非又是因了那纣王?”
碧霞却纠结地摇摇头,一贯笑意盈盈的脸居然漫上嫌恶:“那妖,是个疯子,不提也罢。”
“疯子?莫不是在说我。”突然从身后传来冷冷的男声,二人皆是惊得一哆嗦,碧霞面色倏变。
扶绪惊得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
这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后的?出现多久?她居然半点没察觉。
而且……他的声音,莫名熟悉。
扶绪扭过头,入眼的是一双黑色的靴子,不染半点尘埃。她太阳穴一跳,视线顺着他的腿缓缓上移。在见到那袭熟悉的银灰色衣袍与腰间悬着的古剑时,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聿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她视线对上他的时,危险地眯起眼睛。
就在扶绪以为他下一息便会拔出那把古剑,一剑将她劈成两截时,他突然笑了。
“真巧啊。”他笑着对扶绪打招呼,眼里却无半点笑意,“又见到你了。”
她猜,他话里的意思就是:你命可真大,居然还没死!
然扶绪未及回应,碧霞先闪到了他身前,以雌兽护孩子的架势,把扶绪完完全全地挡在身后。碧霞侧头问:“扶绪,你见过他?”
“见过。”聿潜一抬手,轻轻松松拨开了碧霞,替扶绪回答。
“而且相处很是愉快,我甚欢喜她。”顿了顿,他道,“想必凤君也是吧。”
扶绪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觉得愉快。”
碧霞被拨到一旁,顺手扶住朱瑾树,冷叱道:“妖蛟,这是娲皇宫,你面前的是娘娘养女。你要做什么之前,须得想想后果!”
聿潜挑了挑眉,失笑道:“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不过是与老朋友叙叙旧而已,仙侍何必如此紧张呢?”他眼风一转,倏地凌厉起来,“不过,方才仙侍评价我是疯子,我觉得很是贴切。”
他右手微微握紧,扶绪便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如网一般兜头罩下来,将她完完全全束缚在里头,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拉向他。
聿潜抬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向怀里:“若不做点疯的事,便愧对‘疯’字了。”
“你……”扶绪发觉自己使不上半点仙力,不由得惊惧起来。
她话音未落,他已抱着她掠出数丈远。
眼看着要下第九重天,她心宛如坠入冰窖。
完了,这次真的要死在他手上了。
在北冥海那一架,恍如昨日,她的后背仍旧隐隐作痛。
聿潜低声笑着,她害怕地闭紧眼睛。
突然,他的脚步滞住,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随即仿佛有人踢了他膝盖一般,他猛地跪下,咳出一口血。
“孽障!”威严的声音震彻第九重天,不断回响的孽障二字夹带着尊神之怒,一波一波朝聿潜砸来。
他咬紧牙关,唇边缓缓渗出血迹。
扶绪的肩头滴上了血滴,她抬眼一瞧,却是从他耳朵里流淌出来的。
“还不快快放开她!”女娲娘娘站在正门前,胸腔剧烈地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朱瑾花“簌簌”地抖着,碧霞直接跪下。
聿潜看了一眼怀里的人,捏着她腰的手慢慢收紧。他轻笑道:“呵,姨母何必这么气,我不过是想逗逗妹妹而已。”
随着他手指收紧,扶绪只觉一阵堪比锥心的疼痛从她肋骨处传来。
“喀嚓”一声,她仿佛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剧烈地一挣,从他怀里翻了下来。
她一手捂住肋骨,一手飞快地结印打向地面,借力飞回女娲身边。
女娲的手甫接到她,她便不管不顾地扯住女娲衣襟,撕心裂肺哭嚎出来,:“娘!有妖怪欺负我!”
对扶绪的心疼快从女娲的眼里溢出来,她狠狠地用眼风剜着聿潜:“自堕入妖界,你倒是愈发放纵,眼下连本座都不放在眼里了?”
女娲娘娘大概是众神仙里最平易近人的一位了,一向以慈悲为怀。此时却有源源不断的威压从她身上释放,可见真是动了怒。
聿潜按住胸口,就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勉强扯出一个笑:“我便是再放纵,也不会不尊敬姨母。”不断地有威压砸向他的身体,他又咳出一口血,另一只手撑住地面,“我只是,见她年纪尚小,天真可爱,想逗她玩罢了。”
“呸!”扶绪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远远地啐了他一口,继而向女娲告状,“娘娘,我此番前来,就是想与你请罪,肥璭我没处理好。因为我在北冥海遇到了他,差点死在他手上……”
方才那一声“娘”仿佛女娲错觉般,转眼消散在耳畔。她看了看面色不善的聿潜,又看了看气鼓鼓告状的扶绪,只觉得,命数这东西,即便是她,也不得不认。
她一手轻抚扶绪被他捏碎的肋骨,注入仙力为她疗伤,另一手隔空招来一幅画卷。
画卷被送至聿潜面前,随女娲手指的动作,缓缓打开,一张栩栩如生的人像便呈现在他眼前。
画中一袭红衣的女子面容秀丽,眉眼间带着醉人的娇态。而不肖细看便可看出,她与女娲怀中的扶绪,容貌八分相似。
只是扶绪面目清冷,看着不近人情。
聿潜眼里瞬间漫上杀意。
他咬牙撑起身体,拔出腰间古剑,疯狂地扑向画卷,一幅见到杀父仇人的样子。却刚刚撑起腿,又被空中无形的威压压在地上,痛苦地咳血。
明明聿潜称呼女娲姨母,她如此惩罚般地对待他,却半点不见心疼。
“绛容生前如何对你,不用我提醒你了罢。”女娲淡淡道:“你便在此跪着忏悔罢。何时想明白了,何时束缚便会解开。”她吩咐碧霞搀起扶绪,再不看聿潜,先行离去。
扶绪在女娲看不见的地方瞬间变脸,迎着聿潜堪比吃人的目光,狞笑着做了个鬼脸。
你不是能耐吗!继续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不作就不会死——新技能get!
第13章 凤君
扶绪懒洋洋地趴在床上,任由碧霞涂抹伤药。期间女娲见了她背上未痊愈的伤痕,好容易平息的怒火又腾地燃起,默念几遍静心咒,才压住火气。
一想到扶绪在她这里长大,连个小小磕碰都从未有过。女娲转过身子,心疼到不忍再看:“一定很疼吧。”
扶绪轻轻握住她的手指,摇了摇:“那时很疼,如今不疼了,我伤好得特别快。”
她细细将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说与女娲,在提到北冥海那一战时,特意添油加醋地抹黑聿潜一把。而在说到被杨戬所救时,她顿了顿,三言两语带过。
心虚地咳了咳,她道:“请娘娘降罪吧,肥璭的事被我弄成一团糟,如今也不知妖蛟把它们怎么样了。”
“无事,你先养伤要紧,余下我来处理。”
涂完伤药,扶绪穿好衣服。女娲看着她明显憔悴的脸,又道:“你近日便留在这里吧,安心养伤,想吃什么便去吩咐,手边的事也都放一放。”
正要点头,却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笔账要算。她一溜烟地从床上爬起,动作太大扯到肋骨,痛苦地“嘶”了一声,她忙按住伤口,对女娲道:“娘娘,我才想起有件急事还未处理,我得先回凤凰台。”
“何事比养伤还重要?”女娲疑惑道。
“娘娘,扶绪执掌百鸟令。虽是没做出什么名堂来,好歹也算是个头目。可眼下有翼族不听我令。此事不处理,只怕下次就蹬鼻子上脸了。”
女娲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也不是小孩子,如何妥善处理自己的事,心里也有掂量。总之,你想何时回来便何时回来,这里永远不会对你设禁制。”她顿了顿,郑重道,“扶绪,有些事,你也该知道了。下一回,我便将凰族与妖蛟的恩怨讲与你。”
扶绪鼻子一酸,朝女娲行了个大礼:“谢娘娘。”
出门时,聿潜还在惨兮兮地跪着。耳边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擦,眼睛里又淌出几道血痕。他一手撑着剑,一手撑着地面,勉强支住身体。回想起他方才张扬跋扈的神气模样,扶绪在心里笑开了花。
她走过去,朝她娘亲的画像行礼,故意气他:“娘,我要回凤凰台了,这位客人,就劳您好生招待了。”
余光瞥见聿潜恶狠狠地瞪着她,她轻快地转身,挑起他下巴:“凡界有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倒是厉害,一瞬河东,一瞬河西啊!”对着他的脸端详片刻,语重心长道,“看在你方才夸我天真可爱,我就好心的提醒你一句,‘疯’也不是这么疯的,这不是疯子,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