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儿,你这是怎的了?”贾政回神瞧见周姨娘面露愁苦之色,全然不解。
周姨娘回眸轻轻一笑,眼中分明还是凄苦之意,嘴角却是向上弯起,“二爷,奴哪里有什么事儿。倒是二爷在船上困了这些时日,奴听闻还有一日似是到了码头。二爷不如让史境,季今带着也去逛逛”
贾政心头一片熨帖,心中更是对着周姨娘疼惜几分。她从不闹脾气,更不会吃醋。想到那个……贾政眯了眯眼,一时居然想不起那个名字。他摇了摇头不打算再想,而是搂过周姨娘笑道,“逛定是逛的,不过是要带着你一起。”
“真的?二爷真是要带着奴一起?”周姨娘的眼睛里泛起期待的光芒,贾政哈哈一笑,关上了窗子,搂着周姨娘往床铺而去。
本是四月出发,一个月就能回到京城。偏偏贾政说自己需要散散心,这一散心到了京城居然已是七月。贾代善对于这个儿子早已断了念想,贾政在金陵总总早已有人回报他处。贾代善无可奈何,只得寄予贾赦好深看顾子,不求贾政飞黄腾达,只求不惹出事端便是谢天谢地。贾赦笑呵呵的敷衍过去,有些事儿还没发生,没必要让贾代善担心。虽曾有那灵丹续命,贾代善身体却真的一如不如一日。贾赦深知那是命数,非丹药可以阻挠,只能暗自减少贾代善痛苦罢了。
贾政归来,王氏的心情略显复杂。要是说太虚幻境发生之事,对她全然没有影响,自然是没有可能的。可当她瞧见周姨娘低眉顺目跟在贾政后头,再瞧贾政一副维护之意,只觉怒气上涌。那些个复杂情绪全然被压,只想生吞活剥了周姨娘。不过,今日王氏早已不同。纵使在生气,须臾之后已全然扔下。又是叫人摆上新的冰盆,又是命人拿了些许消暑瓜果,还亲自为贾政更衣。待贾政洗去了一身风尘,再见王氏心中也是微微吃惊。
一年不见王氏瞧着似是变了个人似的。王氏皮肤本就不错,加之甄佳细心保养,更是突出。如今甄佳虽已消弭,她这番功夫王氏倒是学了实足,一点没有落下。如今王氏瞧着皮光嫩滑,贾政看惯的五官愣是瞧出些许不同,眼波流转间竟然多了一些风情?这……贾政本来惊艳的心,顿时荡到谷底。他也不是昔日那个没见过世面贾二爷。金陵待了一年,跟着那群文自诩文人墨客的友人秦淮楚楼也是没少去。他虽不会放荡,但是也总有那好风月的之人,偶尔聚在一起说笑,懂了不少风月之事,再看王氏,这分明是被人调教出来的风情,不由脸色阴沉发黑。
王氏瞧见贾政脸色发黑,哪里还有半分心思。警幻的玉简她也是瞧过的,见在贾政身上全然无效,心中难免气结。如此,脸上倒是恢复了昔日三分端庄。贾政脸色阴沉想要如何发作,抬眼又见王氏眼神里哪里还有什么风情,不由揉了揉眼,不由失笑,
“二奶奶着实辛苦。这一年我不在你身边,苦了你了。”
王氏微愣,隐隐明白了什么,掩去眼中蔑视,口中却是叹道,“哎,哪里有什么辛苦。倒是二爷……”
贾政脸色微晒,连县试都没过,再辛苦又有何用。他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更是难以启齿。
王氏瞧着想起方才周姨娘走路姿势,脸上不由阴沉下来。贾政轻咳一声,只是淡道,
“周氏在路上以为晕船,谁曾想那大夫瞧了,说是已有一月身孕。也是怪我,这一路汤药未断,只有那一次……”
王氏瞧了瞧自鸣钟,已是亥初,她暗暗定了定神,扯出一抹笑,
“看二爷说的,之前是我不懂事,你还往心里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今日是晚了,明日我定然会好生安排。二爷的儿女,不也是我的吗?”
贾政略感满意,才想要走,忽觉脑袋晕晕,再瞧王氏眼神全然不同。王氏也不推辞,偷偷吃一粒绿豆大小药丸,便任由那贾政为所欲为了。
夜已深,周姨娘一回来便听说了荟姑娘,邹姨娘全然消失了。再听正屋那头没有动静,怕是贾政根本已经忘记那二人了。她淡淡微笑,多少也猜到贾政今日不会来的。红梅,红叶两个小丫头熟门熟路伺候她睡下,本还想说些安慰的话,瞧见周姨娘毫无哀愁之色,反而不知如何安慰,只得退回外间。
黑暗里,周姨娘闭着眼睛,轻抚着小腹,喃喃自语。
次月的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贾府举家欢腾之际,王氏恰恰又被诊断出一月身孕。贾代善老怀安慰,只觉这芷园造的好,刚刚落成,家中喜事连连。
第79章
中秋家宴散去,贾代善缓步走向位于荣禧堂西厢的卧房。掀帘而入,他抬眼便瞧见两个娇艳的小丫头正在为他铺床。贾代善微微蹙眉,心知这是史氏安排的。自打儿女结成亲后,两人关系越来越淡,从贾政去金陵二人更是分房而卧。自此,便时不时有貌美丫头突然出现在他跟前。
见贾代善进来,青梅青兰二人放下手中活计垂手而立。两人脸颊绯红,嘴唇微微有些颤抖,不约而同轻道,“老爷。”
柔声细语入耳,鼻下亦是少女特有的清香。贾代善细细瞧,二人相貌虽不是顶好倒也是眉清目秀。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挥手让两人速速离开。二女吐出一口气,对视一眼立即消失在贾代善面前。
房里只剩贾代善一人,八月中秋,天气还有些闷热,他慢慢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黑夜里,一轮明月高挂。贾代善轻叹一口气,扶着胸口渐渐感觉喘不上气。自去年入冬,他便觉得自己身体日渐虚弱,请了大夫来瞧,只说并不大碍,只需温养。温养,这词着实奥妙,贾代善不竟想到。
胸口突突的一痛,贾代善带关上窗,慢慢踱回床榻,缓缓坐下。他这病绝非心疾,而是陈年旧患。那一年他跟随仁业帝北伐,为了救仁业帝胸口被蛮夷的箭矢射中,只差毫厘,他便是没命了。
“叩叩叩”响起了敲门声,贾代善皱了皱眉,却还是道,“进来吧。”
贾赦推门而入,见到便是贾代善捂着胸口独坐床沿。
“父亲!”贾赦急急跑向贾代善,却被他挥手阻止。
“我没事。”贾代善轻笑着摇了摇头,轻道:“郡主可歇下了?你怎的这个时候跑来了?”
贾赦微笑着拖了张椅子坐到贾代善跟前,“就是忽然想来瞧瞧父亲,父亲放心,郡主一切都好。”
贾代善点点头,凑着烛光瞧着贾赦,见他依然是那艳若桃李的长相,眉宇间尽是放荡不羁之色,可眼神却是异常深邃,简直深不见底。
“赦儿,自打你十来岁起,为父越来越瞧不懂你。不过瞧不懂没关系,为父相你。怕是以后这个家都要靠你了。”
“父亲!”贾赦面色微沉,他知贾代善身体大不如前,可是忽闻此言,到底意难平。
贾代善挥了挥手,他自觉怕是时日无多,不知何时就会撒手人寰,心中各种牵挂难以放下,却又无人客诉,如此一日有一日的,渐渐成了心病。如今贾赦在此,现在不说怕是以后没有机会了。
“赦儿,许多事儿你也别怪你母亲,为父有责任。你母亲十八岁嫁与我,可是近三十了才有你。我与她年少分离,聚少离多,我体恤她年少孤苦,着实不易便是纵着了些。不想她顺遂惯了,如今的性子……”
贾代善声音不大,回想起自己戎马生涯,少年时跟着仁业帝南征北讨,二人性情相近。他对史氏虽谈不上情根深种,却也疼惜她年纪轻轻却一人独守空闺,故没有那一个两个的如花美眷与她添堵。后天下大定,他回归朝堂,二人也是相见如宾,实乃夫妻之典范。却不想随着年岁渐长,史氏性子执拗,全然不知好歹,不顾大局,只图自己舒坦,不说贾代善连儿女都要靠后了。
“儿子知道。”贾赦垂目,脑中却是想起前世今生种种,贾代善说的恳切,可他却说不出体谅母亲之言,唯有“知道”二个字。
贾代善也不想贾赦做那愚孝之人,有这几个字他也足以。又想到贾政,则是另一番唏嘘。早些年他看贾政眼高手低,自诩学富五车不可一世。本想着让他下场试上一试也好认清事实,倘若可以痛定思痛,他日倒是能有一番作为。不曾想那贾政在金陵终日厮混于自命风流的才子之中,又与薛家长子来往过从。贾代善如今对于长子全然放心,次子着实让他放心不下。皆是儿子,他又怎得真会厚此薄彼,有的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
“赦儿,你弟弟……”贾代善瞧着贾赦脸色,斟酌着词句。贾政回来这一月,可没消停。
贾赦抬头,盯着贾代善的眼睛,淡道,“父亲也知我如今身份。弟弟我会看顾,可父亲也知道,他可看不上我,这心也不小。若是动静太大,怕是我也无能为力。我答应父亲,若是真有那日,我必然想法留他一脉。”
贾代善点点头,知道这是贾赦底线。两人扯开话题,说起贾赦童年往事起来。
同一院子住着,史氏自是知道贾赦来了。瞧着贾代善并未收用两个青的任何一个,史氏心中且喜且忧。喜的是贾代善始终如一,忧的是贾代善身体。两人年少夫妻,聚少离多,好不容聚在一起,却又感情疏离。她也觉察这年纪越发上去,两人感情越淡,可到底夫妻一场,对贾代善身体也不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