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脸一白,那周姨娘刚刚收用了不过七八日,怎得会有孕?自然想到那位未过明路,被赶出府的火儿,还有自己未出世便夭折的嫡子。看向贾赦目光更加不善。
贾赦不管贾政脸色,继续笑问,
“不管那宁府家规如何,父亲倒是有提及,我贾府虽不计较那不记名的通房丫头,好听点的,也可给个姨娘之名。可到底,这律法之上,依然是丫头之名。如今弟弟上赶着报衙门,给那周姨娘定了名分,想必弟弟是真的喜爱那周姨娘吧。这倒也是可喜可贺。”
贾政的脸几乎没了血色,嘴唇也开始发抖。贾府虽无家训说是几岁无子才可纳妾,端看父亲一生别说是那姨娘,连个通房丫头都无。贾赦虽是嬉笑,可话锋犀利,让他无所适从了。贾赦正欲继续追问,却觉马车一顿,外头响起了嘤嘤哭声,细细小小,似是女子之声。
跟着,只听那长随何山,颇为无奈的声音传来,
“姑娘,快起来吧,这大冷天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呜呜呜,奴家走投无路,还望官人救我。”
女子声音入耳,贾赦便是眉毛一皱,似是勾起他不堪回忆。那贾政瞧见贾赦如此,心中倒是暗喜起来,当下掀开车帘,转头对着贾赦说道,“我们还是下去瞧瞧吧。万一是车马碰到人,万不可不管不顾,倒是让人说我等仗势欺人。”
贾赦弯了弯嘴角,下车果然瞧见一身素白的女子跪在马车之前。大冬天的,瞧着那一身单薄的素白孝服,贾赦更是生生憋住了笑意。那姑娘生的倒是不错,举手拭泪间楚楚可怜颇为动人。只是瞧这天气,这一身,别说是几个时辰。就是待上一刻,绝对不会还有如此颜色。他眯眼在心中盘算一般,究竟何人想要把这女子送到自己眼前。那贾政已快步上前,扶着那女子走到街边回廊之下,解下身上大袍披在女子身上。
“姑娘有话好说,怎得当街拦车。”贾政皱着眉,似乎想到什么,左右瞧了瞧,急急往后退了几步,弯腰作揖,“姑娘多有得罪,方才见姑娘……”
女子抬眼瞧了贾政一眼,似又扫向贾赦,微红这抽泣道,
“公子何须多礼。奴家感激还来不及,公子又何曾得罪了?也是奴家命苦,三四岁的时候便没了亲娘,这自然是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奴家五岁被送到了养父手里,从此相依为命。奴家倒是真的认他做爹爹的。
爹爹是手艺人,拉的一手好胡琴。奴家跟着爹爹学着唱曲儿,靠着卖艺为生,本也可以度日。前些年家乡发大水,大家都活不下去了,爹爹无奈带着奴家一路向北才到了京城。不想,爹爹前几日一病不起,今日立即就不行了。客栈掌柜嫌晦气,把奴家赶了出来。如今……如今……”
贾赦好笑的看着女子做派,再拿眼瞧贾政,却见他捏紧拳头义愤填膺的模样,眼神示意何山不必多言,只管看戏。
果然,那贾政上前一拱手,解下钱袋递了过去,便道,
“姑娘,在下不才,银两倒是有些。这荷包内有五十两银票,另有二十两碎银,虽然不多,倒也可以让你父亲安葬。眼下就要过年,姑娘这一身怕是……”
女子扑通一声跪在贾政面前,连连磕头,“大恩不知如何谢。今日公子救奴家与水火,奴家便是公子的人了。奴家本意就是卖身葬父。如今,如今……”
贾政连忙上前扶起女子,那女子顺势倒入贾政怀中,贾政哪里经过这些,顿时愣在当下,却也丝毫没有求助贾赦之意。贾赦挥了挥手,自行上车,令何山驾车而归,不理那后续之事。
梓莘听得一愣一愣,不觉脱口而出,“那女子可否姓白?”
贾赦扬眉,端起酒杯喝上一口,呵呵笑道,“娘子问的好笑,这穿白衣的女子,就姓白吗?”
梓莘眨巴眨巴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不知。我曾经待的世界,有那写故事之人,倒是描绘过类似故事。这个不是小世界吗?我想着兴许就融合了呢。那后来呢?”
贾赦目光飘向酒杯,梓莘会议立即斟满。贾赦一饮而尽,继续道:
“我那个弟弟是顶顶正经的人。自然是出钱出力,安葬了那姑娘的养父。那姑娘见养父入土,又称是为奴之人,以日代年为父守孝。如今孝期已过,自然是跟着回府了。”
梓莘眨了眨眼,诧异问道,“那是谁安排给你的?”
贾赦欣慰点头而笑,“常言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已经查证,此女便是那老二家的,令其兄找来的。”
梓莘点点头,想起这几日在史氏那处遇见王氏之时,她眼中带着的得意嘲讽,当下了然。梓莘想着王氏素日做派,不由笑道,
“不知道,如今那边院子又是怎得一幅场景。”
第24章
仁业二十七年,流年壬戌。
正月初一,新春佳节,普天同庆。惯例,这日京城五品以上文武百官及其诰命夫人一同进宫谢恩。如今那荣国府两位小爷皆为白身。梓莘虽顶着太子妃义妹之名,到底并无封号在身,如此盛举自然无福参与。更不提那王氏不过是王公之孙女。
丑正三刻,贾代善与史氏两人便换上朝服出门子了。待贾代善夫妇走后,贾赦与贾政各自携娘子自家小院。那梓莘一回擎苍斋便命人抬了几框铜钱来助兴。院中各人早就得了赏,如今不过是逗个乐子,玩的不亦乐乎。擎苍斋内喜气洋洋,却也有那不服之人。只是但凡有三分眼色也不会挑在此时闹事,如此,便不是给人添堵,而是自寻死路了。
贾政住在荣府西侧,名曰:及第院。那是贾政婚前搬入时改的名儿。任谁瞧了都是他意,自然是取状元及第之彩头。如今这小院内倒也颇为热闹。回到堂屋之中,贾政便瞧见两位美人在跟前忙碌,一个温顺可人,另一个灵巧秀丽。待得再瞧身边娘子端着贤淑,贾政自觉人生完满,若是来年下场能有收获,且一路科举顺遂便是此生无憾了。
王氏瞧着那两位穿着几乎一模一样桃红衣衫的女子,面上不显牙根却快咬断了。周姨娘,邹姑娘两人生的模样性子截然不同,如今牢牢把持住了身边的男人,自己还不能说上一句。在贾政面前,王氏历来敦厚守礼,怎得会与妾室通房计较。
周姨娘与那邹姑娘都是那伶俐之人,对于贾政与王氏的脾气早就摸透。如此见二人进来,也不管那王氏有多少真心,殷勤伺候,皆摆出了体贴温顺之姿,引得那贾政连连称赞。王氏微笑点头,一想到明日就是初二,脸上倒也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
正月初二,又称“大年初二”,是那出嫁女回门之日。
去年年底,因王家长子进京赶考,他们这一房已经搬回了京城。王氏又偷偷拿着贾代善名帖,帮着娘家在城内靠近西边地方买了一个五进大宅,一家老小也算安顿下来。王家老爷与夫人瞧着住所颇为满意。儿女皆已成亲,心中更是大定。
王家这支第二代嫡出两子两女。长子王子胜,是个不喜欢读书的,却也帮着家中庶务,实乃中规中矩之人。
次子王子腾乃文武全才,此次进京便是参加武举。王家赶着提前入京,又是年前,自然是想接着贾家之势找些门路。那王子腾倒也是个人物,短短时日,倒也三教九流结识不少人脉。这才有了那邹姑娘之事。
长女便是那王氏,次女许的是金陵皇商薛家。如此倒也可以见那王家二老对儿子的期许。两个女儿许了截然不同的人家,如今倒也是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了。
隔日,贾政携王氏带上那满满一车年礼往王家而去。这厢贾敏也带着夫婿及年礼回门。瞧着女儿愈发娇艳欲滴的容颜,眼梢眉角掩不住的喜色,那史氏终于放心,竟有几分老怀安慰之感。又想到家中两个儿媳,便又不由拉着贾敏长吁短叹。
贾敏一面安慰老母,一面又心中感叹幸好自己的婆婆不是如此。她且不知道让儿媳与儿子离心对母亲有何好处。只是,那史氏虽然无状,但到底给自己寻了一门好亲事。思及,贾敏更加诚心的安慰起母亲来。待史氏放人,贾敏终得闲去了那擎苍斋。
梓莘瞧着贾敏,一身大红金丝刻丝褙子,内里是那殷红软绸襦衣,下系着百褶单色襦裙。腕上带着金丝镂空捻珠镯一对,手上并无其戒指等物。本是大俗的颜色,却不知道贾敏何故,着其身不见庸俗之态,却是那清丽雍容之气。梓莘摇头咋舌,贾敏脸颊一红,伸手就要哈梓莘痒痒。梓莘咯咯而笑,举手讨饶,
“好妹妹,饶了我吧,我不笑就是了。”
贾敏自然不依两人笑闹一番。如此闹罢,两人又整顿了衣衫,重新坐好。待对视一眼,两人不由噗嗤同时笑出声来。梓莘侧头看着贾敏,微微点头,
“看妹子如今之色,我全然放心。看来,那位贵婿待妹妹自然是极好的。”
贾敏红着脸,倒也不在羞涩,伸手又捏了捏梓莘脸颊,笑道,“如今我瞧着嫂子的模样,容色更是出众。想来大哥哥对嫂子也是及其宠爱的。”
梓莘毫不扭捏,一仰头脸上带出得意之色,“那是自然,他敢待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