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走向哑儿拉起她的手往西厢走去,口里笑道,
“哑儿姑娘,是两个小丫头不懂事,你别跟她们计较。奶奶已经起身了,你在且坐坐,喝点茶,用点点心。”
哑儿听得起身两字,甩开冬雪的手往回走去,
“冬雪姐姐,既然奶奶已经起身,我还是去跟前伺候吧!”
冬雪面露鄙视,倒是给两个看门小丫头使了眼色,这次两人倒是未加阻拦。哑儿一进门,便觉暖意袭来。她在外间站定,并不敢真的就这样闯入里间。外间还有一丫头正在铺床,想是昨夜在此值夜的。再瞧着屋内摆设,无不透露着精细富贵。她可是跟着史氏多年,就这般不经一扫,心下突突跳了起来。这大奶奶果然富贵。
哑儿低头瞧着自己绣着荷花的新鞋,这时她为今日特地赶制的。不管如何今天开始她有的路要走,自然要换双一双新鞋。调整呼吸,哑儿下颚微抬,瞧着是恭恭敬敬,只这样的角度倒也恰到好处露出她颇为动人的脸孔。
贾赦瞧着梓莘换上大红妆花金凤绸衣,系上了嫣红绣海棠花长裙。长发挽成堕马髻,虽只插一根金摺丝桃花簪,看着雍容华贵,气势颇足。略略思索,贾赦不由莞尔,
“外头雪似是刚停,昨儿我已命人备了轿子,今日起你就坐轿梓去母亲处。知道你喜欢赏雪,可是也仔细了身子。为夫可不喜欢旁人近身伺候。”
梓莘瞧着贾赦,嘴角浮起顽皮的笑容,点头称是,却有听贾赦说,
“可别在母亲那里用膳了。我一早就让赵妈妈备菠菜猪肝粥。也就是你,这天寒地冻想吃这些。也亏得你嫁给了为夫,寻常人家谁人给你弄去。”
“是,我的夫君自然是天下顶好的。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可别让父亲等你才是。”说着梓莘站起身亲自为贾赦披上狐皮斗篷,又细心的系好了带子。贾赦伸手拦过梓莘腰肢,低头在她唇上一啄,转身出了内室。
哑儿一直在偷瞧二人,虽隔着多宝阁,另有屏风阻隔,到底把二人之事瞧的真切。见贾赦出门,更是摆出那楚楚可怜之姿,却不想那贾赦根本不看她一眼,只在她身边带起一阵风。
见贾赦出门,冬雪,春雨二人走入房内,扶着梓莘也走了出来。梓莘一眼便见到了扰她清梦之人。这哑儿梳着双丫髻,发上缀着浅粉色绢花,身穿与绢花同色棉衣,系着鸭黄色百褶襦裙,瞧着倒有一副弱柳扶风之态。当下脸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梓莘不说一个字,冬雪帮梓莘披上火狐斗篷,又有那春风送上银丝手炉。哑儿刚想说些什么,只听那冬雪,朝她招呼,“哑儿姑娘,这边走。”
哑儿无奈,只得跟在梓莘身后。待沿着回廊走到院中,见那软轿果然已经备好,那等在院中的扶桑已经打起轿帘。哑儿瞧着只有一顶轿子,又想开口却听李妈妈笑道,
“哑儿姑娘,今日辛苦你陪着夫人了。”
说着不等她回话,已经命人抬起轿子。哑儿无奈只得跟着春雨,冬雪两个大丫鬟一起跟着轿子而走。哑儿自持身份不同,原以为怎得自己也可能坐上轿子。可如今虽然早已有人扫了积雪,可是单薄绣花鞋踏在青石地面上,立即感觉到了寒意。
到了荣禧堂,恰恰辰时一刻。梓莘由丫鬟扶着进了堂屋,后头跟着哑儿。向史氏问安完毕,堪堪入座。一抬头便瞧见了王夫人端坐在对面,她身旁的一个小杌子上正做着一个媳妇子打扮的人。待定睛一瞧,那不是鸳鸯是谁?端看两人,那鸳鸯双眼含羞带臊,脸颊却微微泛红,眼圈却有隐约的青色。她坐在那里,时不时略略伸展腰肢,可稍稍一动之时,眉头总会瞬间皱起,似是身子不太爽利。
梓莘立即调转目光,却见王氏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娶了媳妇。想着,梓莘不觉心中暗笑,又庆幸如今只要面上过得去即可。若是没有那日之事,今日指不定要有一番做派。
史氏瞧着梓莘掐着点而来,虽心中有气,却也捏不住错处,待瞧见她身后的哑儿依旧是姑娘打扮,眉头皱了起来。王氏更是脸上一僵,刚刚的笑容依然不见。倒是那鸳鸯只是淡淡扫过哑儿,别开脸好似不认识似的。
“老大家的,这是怎么回事?”史氏指着哑儿已出言询问,或是因为太过惊讶,不觉太高了声音。
闻言,梓莘转回目光,手中还捧着银丝手炉,脸上挂着浅浅微笑,道:
“母亲所问何事?”
史氏吸了口气,指了指鸳鸯,脸色略沉,“这是老二家的周姨娘,昨日已经收了房。可鹦哥怎么还是姑娘打扮?”
“哑儿给夫人,二奶奶请安。”哑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史氏面前,面露哀色。
第22章
如今虽是数九寒天,这荣禧堂堂屋之内,不提那角落处熏着的银丝碳,就是地上也铺上了厚厚的毡毯。史氏最重养生,自是知晓寒气从足底进入身体的道理,故天刚寒了几日,荣禧堂各处皆是铺上了毡毯。如此,那哑儿虽跪着倒也不觉膝盖受凉,心中百转脸上哀色更深。
那史氏闻言,颇为不解看着地上跪着的丫头。那丫头生的清秀可人,行动见弱柳扶风,与那梓莘截然不同,虽美貌不比梓莘,却也别有韵味。可今日见她依然姑娘打扮,行色之间仿佛受到莫大委屈,不由心中大疑。莫非昨日自己那个大儿子并没收用这个丫头?她又细细瞧了梓莘脸色,不见丝毫不悦,更是笃定了自己猜测。又想到那王氏故作大方的态度,心下不由偏向那小儿子几分,不由觉得到底还是老二和自己贴心,当晚便收用了那丫头。极为配合的狠狠打击了王氏一番。
史氏不动声色,端起茶盏抿上一口,瞧那哑儿还跪在那里,抬眉讶然,“怎得还跪在这儿?快起来吧。”
说着又摆出一副了然表情,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了赞赏,
“好丫头。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可是如今已经把你给了大爷大奶奶,自当好生伺候着。”
说着与转头问梓莘:“对了,方才给我听得不真切,她叫什么来着?”
哑儿到底在史氏身边伺候那许多年,立即明白史氏话中之意,刚想张嘴回话,冬雪、春雨已经走到她身边扶起她。却也不知道两人做了什么,哑儿站起身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竟成了名副其实的哑儿。她惊恐的看向史氏,得到却是史氏厌恶的表情。她有口难言,只听得梓莘笑盈盈的开口:
“昨儿夫君一出门便给赐了个名儿,叫哑儿。便是那哑口无言的哑了。我看这丫头是个有造化的。”
史氏虽听着不甚舒服,却又不好拿着此事作伐,点头之际已经有了主意,脸上笑意浮现,
“虽不是什么好名儿,爷们喜欢就好。什么名儿以后不过是那闺房之乐,哑儿姓刘,以后还是称呼刘姨娘吧。”
哑儿面露喜色,嘴巴微张依然又可以发声。她当下大喜,立即笑道,“谢夫人。”
“啪”冬雪一巴掌已经甩到哑儿面上,哑儿捂着脸,委屈看着史氏。史氏才要发作,赖家的借着斟茶之际,对着她使了个眼色。史氏了然对着赖家的点了点头。那赖家的放下茶盏,转头对着梓莘笑道,
“大奶奶教训的好。如今这地方,哪有那些个姨娘说话份儿。”
哑儿捂着脸喏喏退下,心中却是欢喜了。如此一来,自己姨娘身份怕是落实了。
梓莘不予置否,端起了茶盏喝上一口,抬头正对上了王氏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笑容来。王氏自然也是瞧见了梓莘的笑容,更觉那是在嘲笑自己。只是她这个位置,抬眼瞧见就是那姑娘打扮的刘姨娘。任谁都能瞧出这位刘姨娘行动流畅,眉宇间露的是哀色,却不是那*之后的倦怠的媚态。再瞧的身边小杌子上的周姨娘,心中之气更不打一处来。想到昨儿贾政迫不及待之态,还有那一晚上要的三四次水,更不提一早那跟前伺候的丫头嚼舌说什么老爷勇猛,那周姨娘一晚上都在求饶……思及,王氏藏于袖中的帕子几乎要被搅烂。
史氏眼瞧着王氏做派,心中暗喜。那日,听闻居然梓莘送来之物却被王氏与鸳鸯贪墨,心中就有了这个打算。任王氏如何故作大方,心中到底如何就她自己知晓。看那周姨娘的做派,便知以后二房可有得瞧了。再看那姑娘打扮的哑儿,定了定心,史氏微笑开口:
“昨儿老二家的可是给那周姨娘备了一桌宴席。不知道老大家的准备如何操办刘姨娘的事儿?既然昨儿没有办,怕是老家的想选个好日子吧!这都快过年了。我瞧着倒是日日都是好日子。”
“劳烦母亲挂心。夫君昨儿说了,屋里的其余六个都不曾有过什么宴席。故刘姨娘也不好特例,反叫是她们姐妹不和了。”梓莘低眉顺目,手轻抚着袖口的花纹,淡淡回道。
史氏点头,顺着话头问道,“是这个理儿。也不知道如今老大宠着哪一个?姨娘不过是个玩意儿,切莫为了哪个掏空了身子才好。我瞧着,老大家的,你还是定个日程出来。也要让她们轮流服侍,都是花一样的年纪,怎好让谁蹉跎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