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秋耸耸肩,满脸无辜:“你刚刚那套动作,当我们那儿是要被当做邀请的。”
“什么邀请?”
她沉默几秒后,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回答:“有机会一起睡觉。”
蔚黎目瞪口呆,沉思片刻后又立刻转为大喜:“妙啊!”
“主神过奖。”
刚和太乙结束对话的哪吒听到她们的谈笑声,微微偏头,有些疑惑地问:“你们在笑什么?”
他的眼睛上还蒙着混天绫,那道烈红色彩和他本身有些苍白的皮肤形成一种强烈反差,惹眼又漂亮。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听这些。”蔚黎摆摆手。
哪吒皱下眉尖,似乎对她的话有些不悦。
叶挽秋走过去,轻轻牵起他:“走吧。”
……
接下来的几天里,哪吒都是处于一种完全看不见的状态,连生活自理都困难。从走路到穿衣,事无巨细都得叶挽秋寸步不离地守着,甚至连吃饭都得她用勺子亲自喂。
刚开始的时候,他相当不习惯这种被当成婴儿一样的细致照顾。毕竟从他生下来起就没有人为他做过这些,从来都是他自己打理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如此。
然而等他硬撑着去几番尝试,想要自己出门和穿衣吃饭,结果却每次都……结果他实在不想再去回想,也不得不放弃坚持,只由着叶挽秋来为他打点好一切。
反正……也只是暂时的。哪吒自暴自弃地想到。
可惜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更难解决的严重问题,那就是洗澡。
如果说一直到从木桶里起身去拿睡袍的前一刻,事情都还在哪吒的控制范围里。那从他踩在木梯上伸手的刹那,事情就完全失控了。
因为他从木桶里摔出来了。
房间的地面是云石做的,又冷又硬。摔在上面的疼痛是次要的,木桶随着砸在地上发出的凄凉声音,和紧跟着四散漫流的水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听到房间里的巨大动静后,从门外慌忙跑进来的叶挽秋。
哪吒那句慌乱的“别进来”才刚刚涌到喉咙口,门就被打开了,只来得及凭本能召来混天绫稍微遮一下。
叶挽秋盯着那个堪堪裹着层薄薄金纹红绸,几乎浑身光/裸着趴在地上的男孩,表情和空气一起凝固了几秒。
“你……”哪吒感觉自己此刻简直起身也不是,就这么趴着不动也不是,姣好的粉面上通红一片,黑发湿漉着披散在脸侧和肩上,“你……怎么……”
到底是在二十一世纪见过大场面的人,叶挽秋很快就从“震撼我妈简直握了把青藏高原的冬虫夏草”的复杂情绪里回过神。
她几步冲过去,一边反复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一边将哪吒从地上拎起来,取下旁边的宽大浴布给他裹紧,顺便把他身上的水胡乱擦干。
哪吒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身上还裹着半干不湿的凌乱棉布。还没彻底回神,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上猛地一凉,棉布就没了。紧接着压下来的是他的睡袍和外套,然后又被叶挽秋抱着塞进被窝。
做完这一切后,叶挽秋才低头,发现哪吒的反应神经已经彻底卡顿了,只动也不动地坐在床上,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她迟疑一会儿,试探着问:“你没事吧?”
对方没有回答,空气里积酝着许多尚未散开的潮湿水汽,闷浊而安静,甚至有些诡异。
看起来这次事件非同寻常,可能已经在这位未来的三坛海会大神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叶挽秋抓抓头发,觉得有必要给对方做一下心理疏导。
其实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除了刚推门进来的时候确实很震惊以外,毕竟她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光/屁/股小男孩。宜城的夏天又湿又热,几乎每个孩子一到季节就会三三两两去河里游泳打水仗,男孩们更是清一色的只有一条裤衩。
只不过,要是联想到对方长大后的样子……
叶挽秋张张嘴,原本准备好的话一下子就卡壳了。
所以为什么要作死地去联想他长大后的样子呢反正自己又没看过少年哪吒不穿衣服的样子等等这是什么神展开明明他现在就是个小屁孩为什么要去想他少年神的形态为什么要去想为什么还不停下来……
还在她原地凌乱的时候,哪吒终于勉强找回了神智,表情不太好地转向对方,脸上未褪的红晕依旧明显:“你,你刚刚……”
他还没说完,叶挽秋忽然抬起手隔着被子拍拍他的肩:“没事,我小时候见多了。这个不慌,问题不大。”
哪吒,“……什,什么?”
什么叫见多了?!
哪吒愣得说不出话,只能听着她似乎是在将地上的水和其他东西收拾好,转身对自己说:“记得头发干了再睡觉,不然会头痛。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他下意识地重复了对方最后的话,却又在关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猛然醒悟过来想叫住对方,“等等——!”
晚了,叶挽秋已经离开房间了。
哪吒坐在原地好一会儿,最终放任自己倒在床上,胡乱而烦躁地裹紧被子。
他睡眠的时间很短,通常都是无梦醒来。
可是这次,只要他一闭眼,就是漫天的冰花,绵延无尽的白雪。
还有一个姑娘,抱着他穿过十万雪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崩溃了,自闭了,我就不该写文,一点也不适合我,明后天不用刷更新
第40章 预言
被那头冰猿的妖骨碎片割伤眼睛后的第九天,哪吒的视力终于重新复原。这还是他在起床后,开始习惯性地穿衣和梳理头发时才后知后觉发现的。
屋子里的陈设和他记忆里的完全一致,因为天还没亮的缘故,所以光线相当昏暗,只能看到一个朦胧模糊的影子。他略抬下手,指尖窜出几簇明亮的火焰浮动在房间里。光线挤走黑暗,把周围的一切都清晰投映在他眼里。
窗外的天光还是接近墨一样的深蓝色,浓影重叠,万籁俱寂。哪吒走出房门,混天绫自动环绕在他手肘处,托起他轻飘飘地飞向乾元虚境的上空,将整座沉睡的仙岛收入眼底。
他坐在屋檐顶上直到旭日东升,没过多久,又看到叶挽秋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沿着莲池边的石子小路走过来。
房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叶挽秋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愣了几秒,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哪吒”。还没来得及转身去找人,就看到窗外红绫一闪,他忽然好端端地坐在了窗沿上,琥珀色的眼睛清亮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你怎么跑出去了?”叶挽秋说着,走过去想把他扶下来,却见他忽然抬起手,摘落她发间的一枚绿叶。
叶挽秋愣了愣,看看那枚绿叶又看看他:“你……你的眼睛好了?”
哪吒点点头,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对方一边高兴地笑着一边从窗沿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又放在桌上。他看着面前笑容明媚温暖的白衣少女,眼睫不自在地眨弄几下,却也跟着浅浅地笑出来。
瞥见哪吒嘴角边的细微笑弧后,叶挽秋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伸手捏住对方的脸:“这才对嘛,小孩子就该多笑笑,笑起来多可爱!早上想吃什么?”
“枣泥栗子糕。”哪吒不假思索地回答。叶挽秋弯腰,曲起手指点一下他的眉心:“你还真是吃不腻啊。等着,我这就去。”
跟着她来到厨房的时候,哪吒忽然看到有几卷摊开放在桌上的竹简,略略看几眼,转向她:“你在学认字?”
“是啊,蔚黎主神教我的。”叶挽秋说着,手里熟练地忙活着做糕点的步骤,“不然我在这儿一个字都不认识也太尴尬了吧。”
“你学到哪儿了?”他问。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叶挽秋就郁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她感觉这些甲骨文学起来实在太困难了,简直分分钟头秃。
还好在乾元虚境的这段时间里,她每天也没什么其他的事,倒是可以想什么时候学就能什么时候学,就是进度太过感人。叶挽秋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噩梦就是数学,万万没想到现在居然遇到了个势均力敌的。
生活果然就是个榴莲,不是你换种吃法就能逃避掉那种味道的。
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朝代,就只能一点点重新学习这里同样全然陌生的文字。
她和哪吒一起在这里待了五年,看着对方由刚来还不到她胸口高的男孩模样,逐渐成长为如今基本和她视线齐平的红衣小少年。
原本稚气可爱的丸子头也散梳下来,用红绳扎成一个利落飒爽的高马尾。脸颊在渐渐褪去了幼时的婴儿肥后,轮廓线条开始变得清晰深邃,愈发显得面容昳丽,英姿清俊。
现在的哪吒,已经很有几分叶挽秋记忆里那个金瞳杀神的样子了。
不过最高兴的还是要数蔚黎。向来观遍六界美色的扶桑树神在欣喜之余也觉得颇为惋惜:“这才是真正的‘美人杀人不用刀,以一当千只要俏’。等我们小哪吒长到十八九岁,啧啧啧,真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