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新天庭组建起来以前,六界还处于一种纷乱无序的状态里。怪不得东海龙种如此肆无忌惮地要求人类以同类为祭品来换取风调雨顺,也没有神灵会来插手制止。
想来也是,如今存在的神灵本就数量不多,又几乎都是天生地养的原生神和始祖神,个个都超脱世外自成一派,本性更是喜好逍遥懒理红尘,自然也就不会去管其余几界的琐事。就算有些许后起的新神们,一起组建起来了如今的新天庭想要改变现状,一时半刻也是相当力不从心。
“那,有没有谁曾经见过这种六界外的生灵?它们长什么样?”
哪吒被她问得有点懵,摇摇头,“你为什么对这种基本不存在的东西这么好奇?”
叶挽秋不自然地眨下眼,回答:“就是因为几乎不存在所以才好奇啊,这样就有无穷无尽的想象余地可以发挥。要是已经存在的,被钉死了各种细节的东西,不就没那么神秘又吸引人了吗?”
这话听起来挺有说服力,至少从哪吒的神情变化来看,叶挽秋知道他基本接受了自己的这个解释。
只是,她真正对异种这类生灵如此好奇的原因,其实是怀疑也许自己就是其中之一。但很快,她又想起在冥府灵渊下看到的那块荧光巨石,她就是因为掉进灵渊才被那块诡异的石头丢到商朝来的。
难道说,其实那块被镇压在灵渊下的石头才是真正的异种,自己只是悲催的炮灰?
可如果是这样,那一直以来在自己脑海里经常出现的奇怪声音又是什么?会是那块石头吗?
话说回来,自己好像也是块石头来着,那自己会和那块灵渊下的荧光巨石有什么联系吗?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信息堆积在叶挽秋的脑海里,堵得像国庆假期的高架桥一样,又乱又长,找不到任何头绪,也理不清什么有意义的内容。在将那卷竹简书还回去的时候,她还特意询问了蔚黎在藏书阁里有没有其他相关的记载。可惜从寻找结果来看,叶挽秋之前借走的那卷竹简上的内容已经是最全面的了,再多就更加找不到了。
于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点线索,又完全断在了这里,根本推进不下去,吊得叶挽秋整天心神不宁,甚至偶尔连旁边的人在说什么话都会听岔。
因此当哪吒说起,近日从一些时常会飞回陈塘关替他看望家人的灵雀们口中得知,东海龙宫在他走后忽然翻脸不认人,要陈塘关在年中以前奉上九百个奴隶作为祭品的时候,叶挽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们是变态吗?要九百个萝莉做什么?”她简直被震撼到无以复加。哪吒也被她弄得有点蒙,刚刚还沉郁着的脸色上闪过一丝柔软的茫然,像是完全没听懂对方刚刚说的是什么,只重复:“奴隶。”
叶挽秋,“……居然还不分年龄的要,更变态了。”
说完,她心虚地拨弄下额前的刘海,想了想后,问:“东海这是在翻旧账了?”
哪吒冷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没有缘由它们也能捏造得出来。每次要的人牲数量只会多不会少。”
他一面说着,一面单手支着下颌,目光冷湛地注视着眼前的树影垂叠,莲花万千,另一只手将那只金镯模样的乾坤圈不住地抛起又接住。光线流绕在那金镯上,明明灭灭,灿烂到锐利。
看哪吒的样子,叶挽秋思考片刻,大概能猜到在灵雀探亲时传回来的消息里,陈塘关应该已经将东海索要的人牲都悉数奉上了。毕竟在如今这个年代,奴隶是根本算不上人的,他们甚至还没有平民家里养的牲畜来得宝贵。既然能用奴隶就解决掉问题,何乐而不为。
只是……
叶挽秋重新抬起头,看着身旁皱眉沉默的哪吒说到:“你一定会做成你想做的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的语气听起来相当认真,却不知怎么的,越说到最后,越有种隐隐的悲哀掺杂在里面,像是幻觉。
哪吒眉眼微动,将随着叶挽秋的柔和话语一起掉进手心里的金镯握住,拇指抚蹭过那些花纹,目光极快地翩擦过对方的眼睛,尔后又低垂下去盯着那团草叶上的光斑,只轻轻嗯一声。
他没有再说话,叶挽秋也有些心事重重,一时间,空气里除了莲池中偶尔有灵鱼甩尾发出的哗啦声以外,沉寂得有些过分。
九月的时候,距离他们来到乾元虚境已经过去了半年。叶挽秋被蔚黎带着早已将如今尚未完全成型的新神界逛了个遍,和那些叫得上来名号的神仙们也基本都混了个脸熟。
比起她因为相对修习时间短所以显得悠闲不少,哪吒几乎每日都在修习太乙真人教他的法术,偶尔也会跟着师父一起去别的地方历练,过个两三日才会回来。不过这一次,太乙真人决定让哪吒独自前去。
他给的试炼内容很明确,要哪吒去取回那头栖身于北域十万雪山里的千年冰猿的冠珠。
“冰猿?”叶挽秋莫名觉得这种生灵的名字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这才恍然想起之前蔚黎跟她说过神界失窃的事,一下子明白过来,“它是不是偷了水神燕纯的水灵珠?”
哪吒嗯一声,咬着手里的枣泥栗子糕回答:“师父让我去把它找回来。”
“可是……那头冰猿成精都有一千年了吧,它不是还从神界里把水灵珠都偷走了?怎么让你一个人去……”她说着,眉尖皱起来,表情担忧,“还是那么远的地方。”
她的话说得自然且直白,自己没什么感觉,倒是让哪吒听得一愣,继而耳尖微红,只呐呐地安慰对方:“没事,反正……咳咳,左不过一两日的功夫而已。”
“可那是雪山里啊!而且那冰猿的年龄就算掐个零头下来,都够你如今的年纪翻几番才赶得上了。更别提……不行不行。”叶挽秋越说越担心,索性放下手里的刺绣起身就朝外走。
“你去哪儿?”
“我去求你师父,好歹让我跟你一起去。”
哪吒顿住,放下手里的糕点伸手一招,混天绫自动沿着他的手飞窜出来,紧紧栓在叶挽秋的手腕上将她拖停在原地,雪色的裙摆她脚边旋开成倒扣而下的花朵。
他抿抿嫣红的嘴唇,目光在那条红绸和叶挽秋的眼睛间来回跳跃,开口说话的声音里有几分微微的不自然:“你觉得我们俩的年龄加起来就够和那头冰猿的零头持平了么?”
叶挽秋愣了愣,还真就顺着他的问题思考了几秒,然后回答:“那要看用什么算法了。”比如乘方就完全可以。
哪吒收回混天绫,带着少女体温的灵绸垂叠在他掌心间,让他有种好像触摸到对方的幻觉:“不必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不会有什么事的。况且这是师父给我的试炼,我必须自己去完成,你留在这里就好。”
“可是……”
“就这样吧。”哪吒说。
第二天一早,哪吒拜别了太乙真人后,独自动身前往了北域的十万雪山深处。
到处都是妖力凝结成的寒霜,迷宫一样保卫在雪山腹地外围。越靠近那些层峦叠嶂的冰山群,空气里的温度就越低。太阳逐渐被凛冽的冷风和深灰色的厚重云层隔绝在外,卷夹在狂风里的无数细小雪花在高空中毫无阻碍地横冲直撞,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刃,随时准备撕开任何敢侵入进这里的外来者。
远远的,哪吒就看到了那团呼啸扭曲的冰风暴。寒风猎猎围旋,吹乱他的满头黑发和绕护在身的混天绫,那抹鲜红色彩和周围那些牢笼般一眼望不到头的灰白冰原起来,显得脆弱又单薄。
有淡淡的金红神光浮现在哪吒身上,替他驱散开那种要命的寒冷。男孩盯住面前因为感应到入侵者所以直冲过来的冰风暴,牵下混天绫随风扬开。极薄的一层红纱被顺势卷进冰风暴里,纤细到几欲碎裂那样,却又在哪吒猛地收手回拽间,迸发出无数火光盛放四射开,将那些锋利的冰刀全都溶解成缕缕白烟。
他从空中飞落下来站在山顶上,触地的瞬间,磅礴滚烫的火焰立刻从哪吒周围开始燃烧起来,灼灼光华底下是皑皑无垠的白雪,将它们一点点烤化,崩塌。大块大块的冰川尸体轰隆着从山面剥落掉进深渊里,化作无数死去的水,回归于沉寂无声。
随着雪山的渐渐融化,一道幽蓝的光芒忽然从层层雪雾的背后亮起来。它的出现就像一个讯号,让原本开始分崩离析的雪山重新稳固下来,周遭的气温也在进一步降低,像是连空气都快要结冰。
哪吒眯起琥珀色的眼眸看向那道突然出现的光芒,神态里有种不符合他外表年纪的锋利难驯。他握住脱腕而下的乾坤圈,朝那道毫无温度的光芒精准无比地掷出。
灿烂的金环破空穿云而去,一连击碎了数层无形的冰墙,最后被一股强大的妖力桎梏住,悬停在半空中。有淡淡的半透明白霜开始沿着乾坤圈上的莲花纹路凝结起来,哪吒啧一声,纵身跃起,内敛的神力陡然激荡开,扫清掉周围所有试图靠近他的霜花雪粒。
原本静止不动的金环受到主人神力的影响,挣开那层封锁,直闯光源而去。当它顺利击穿那层幽蓝色光幕的瞬间,一阵沉闷的怒吼终于从雪山群中传出来,霎时地动山摇,天昏地暗,刚刚还只是阴霾着的天空开始突然降下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