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手里的饮料后,阿君又仔细地打量着叶挽秋:“只是,你确定你真的没事吗?我记得上次松律的幻术对你失效的时候,你可是调整了两个星期多吧?你这次看起来倒是平静得多。”
“你怎么知道?”叶挽秋奇怪地问。阿君笑起来:“那段时间三太子一有空就隔老远地跟着你,你一点也不知道吧?”
“跟着我?”叶挽秋摇摇头,“可我没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啊。”“他还不了解你?自然是知道距离多远能让你察觉不到的。”阿君笑着对她说到。
叶挽秋摸摸脖子,回想起这一个周的时间,感觉自己确实过得魔幻又混乱。
从三凤宫回来的第二天,因为前一晚几乎没怎么睡,叶挽秋支撑着上完了一早由明煌讲授的历史概论课后,趴在教室里就睡着了。等她迷迷糊糊地在一阵莲花香里醒过来的时候,偏头就看到敛了真身化为一副人类少年模样的哪吒正坐在她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看着她。漆黑凤眼里盛着微烫的天光,在虹膜底部翩擦出琥珀色的影子。
她看着哪吒就想起昨天的事,太多太多。沉重的,惊讶的,感动的,难以置信的,齐齐翻滚出来搅乱她本就不算清晰的思绪,最后都定格在了哪吒低头轻吻在她眉心的那一刻。
太美好的东西总是会让人觉得不真实,仿佛空中阁楼一样摇摇欲坠。
这实在太像一个梦了。
或者说,梦都没有这么奇幻美好。
可如果这真的是个梦,而且幻想对象还是一个保护了自己十四年的少年神祗,那自己简直是亵渎神灵,罪大恶极。
所以……
她有些茫然甚至陌生地看着面前的哪吒,心里祷告着这个梦千万别醒,就让她一直沉溺在里面算了。
哪吒注意到她眼神的异样,动了动,直起身体,面色微沉:“你这是已经把昨天的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当然没有。”叶挽秋脱口而出,紧接着又萎靡下去,“我只是……有点消化困难。”
说着,她朝连着后排桌子的椅背上一靠,“要是让我妈知道她养了十八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就算了,结果连人都不是,她该是个什么反应?”
哪吒错愕地看着她:“你知道了?”叶挽秋歪歪头:“我妈和我?我十年前就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她有些苦恼地抓抓头发:“我知道其实你说的都对,名称没那么重要,我到底是什么也不是昨天才决定的。可是……”
“可我还是……”她说到这里就卡壳了,半天组织不出下文。
然而哪吒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伸手替她把刚刚被她自己抓乱的黑发理好,别回耳后:“慢慢来,我陪你。”
他的话仿佛有魔力般,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叶挽秋很快平静了下来。
“何况,你现在的状态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很多了。”哪吒继续说。
所以,真是因为有了上次得知学校真相的经历,才会让她这次即使面对的全是关于自己的事,看起来接受力也变得好了许多?
叶挽秋慢慢用吸管搅拌着杯子里的橙汁,看着里面的果肉随着水面的漩涡不停沉浮。
她觉得不是的。
那些事实对她来说还是很压抑,很难一下子全部接受。
但是当看到彷徨百转的尽头是哪吒的时候,叶挽秋是真的有种“其实好像也没什么”的感觉。
用店里老员工张放从小教她的话来说就是,时机看准,血赚不亏。
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第21章 祭礼
又一个周五的时候,叶挽秋回了趟家,刚好碰上沽宁镇一年一度的三太子复生祭礼。镇上到处都是海峡两岸的游客,旅游大巴从进镇口一直堵到中心广场。
叶挽秋坐在座位上打开车窗朝外看了看,常识告诉她,一般堵成这样的时候,那没有个把小时是根本动不了的。于是她干脆拎起背包就从大巴停留的地方下了车,沿着面前被车辆挤占得狭窄弯曲的柏油马路朝镇上走去。
从堵车的地方一路走回店铺里的距离比她预想的要远一点,不过好在还是在晚饭前赶上了。
她到家的时候,张放和宋文姣正在店铺外搭着梯子,将怀里那些坠着哪吒神号的莲花灯一个一个地挂上去。看到叶挽秋回来了,张放习惯性地想挥手,却忘了自己怀里还抱着东西。他一抬手,那几盏花灯就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被叶挽秋紧跑几步慌忙接住。
“你小心点,别等会儿自己掉下来了。”说着,叶挽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灯,目光在那句“哪吒三太子”上停滞一下,心中柔漾开一阵飞鸟出笼般的轻盈和雀跃。她快速眨眨眼,若无其事地将花灯递回去:“我先进去了。”
“好。”
此时绣铺里的一些学生们正在手绷上练习双面绣,叶芝兰刚指导完一个学生的晕针,抬头看到叶挽秋从门外走进来,笑着替她接过不算重的背包:“路上还顺利吗?”
叶挽秋端起桌上温凉的蜂蜜水一口气喝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还没进镇就堵车了,我下车走回来的。”“明天就是三太子的归诞祭礼了,来这里的人确实多。”叶芝兰随口说到,又问,“怎么这次只是个周末也回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回来了。”叶挽秋摸摸脖子,迅速转移话题,“对了妈,我记得之前你有定制过一批用来做荷包的绸布吧?现在还有有吗?”
“还没做出成品来呢,都放在那儿。怎么了,你想要?”
“呃,之前答应了要给室友绣一个小玩意儿,所以就想到了这个。”
“应该还在库房,靠近门的柜子抽屉里,你自己去找找吧。”
“好。”
叶挽秋很快来到库房里找到了那些一匹匹整齐放在抽屉里的布料,犹豫不决半天后,选了其中一种有团纹暗花的白色丝锦。
选好后,她抱着丝锦噔噔噔地跑上楼,开始比量裁定荷包要用的尺寸,用剪刀将要用的部分截取下来。做完这一切后,她又从背包里取出一早就画好的绣样图案,确认无误后开始着手刺绣。
荷包的制作并不费多少时间,只要刺绣完成了,剩下的步骤就很快了。
叶挽秋回来后,除了吃饭基本没有下过楼,总算是在第二天傍晚的正式祭礼前将这个荷包做好了。
天刚擦黑,祭礼正式开始。
绣铺里的员工们早在下午的时候,就在山脚下的行宫必经之路旁布置好了临时摊位,等着叶挽秋傍晚去跟他们会和顺便换班吃饭,晚上才算正式营业。
叶芝兰在楼下叫她的时候,叶挽秋正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翻滚,伸手四处去摸正在拼命响铃的手机。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按下停止键,目光呆滞地看了看镜子里满头炸毛的自己,迅速跳起来冲进洗手间把自己打理干净。
她换上从衣柜里扒出来的一条白色长裙,把满头乱糟糟的黑发仔细梳理整齐收拢在一起,用一条红色缎带绑好,穿上鞋子跑下楼。
此时店铺里的人已经开始逐渐多了起来,叶芝兰和几个学员正忙得不可开交。叶挽秋穿过人群跑出绣铺,把自行车从巷子里推出来,站在门口朝里喊到:“妈,我先走了!”
“好。我晚点过来。”
话音刚落,叶挽秋已经骑出去老远一段距离了。
没骑多久,她就能看到不远处翠屏山上的灯火辉煌,无数的金红花灯汇聚成一条绸带似的光河,灼灼闪动着,蜿蜒流淌,从半山腰的哪吒行宫一直蔓延到脚下不远处的沽宁镇上。头顶是深厚墨蓝的团团云层,银亮的星辉躲在缝隙间明灭,浊雾掩月。
入夜后的风带着浅淡的冷意,将周围无数人身上的各种味道都吹到叶挽秋的嗅觉里,浓烈到即使她戴着口罩也有些无济于事。好不容易来到张放他们所在的临时摊位处,换了已经辛苦了一下午的两个人去吃饭。叶挽秋坐在凳子上,慢慢调整着呼吸节奏,强迫自己适应这里的气味。
那些柚子味,柠檬或山楂味,还有一些栀子花,乌梅,含笑花,薰衣草等等,混杂在一起让她有些头昏脑涨。
她看着那些烛火橙黄的灯笼,一盏一盏连接成长龙亮在头顶,看不到头也望不到尾。各种画布悬挂在头顶交错盘绕的彩绳上,绣绘着少年神祗的神像和名号。来来往往的信徒和游客们手里都捧着一盏莲花祝祷灯,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绸带,成群结队地沿着山路朝行宫走去,热闹非凡。
有不少女孩子被绣铺摊位上的精致绣品吸引住,纷纷走过来挑选问价。叶挽秋站起来向她们一一解答各种问题,还说如果在这里没有挑选到满意的,她们还可以选择定制,所有样品的照片都在图册上。
还在她整理和记录着那些需要定制款的顾客信息的时候,无数的桔红天灯从翠屏山里升起来,摇摇晃晃地越飞越高,无规律地扩散出去,把整个漆黑朦胧的夜空点亮成一片金红星海。
不知道哪吒现在在哪儿呢?
叶挽秋仰头看着那些天灯,忽然很想见到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