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随后他们将银子和东西又送去史家等几个府上,人家跟这几家的管事有亲,放过去以免自己人单力薄守不住家业,你管得着吗?
奉圣夫人做这事儿的时候,并没有跟甄应嘉商量,因为当时甄应嘉正在忙着进京事宜,她也觉得这事情自己做的也不是什么违法的事儿,所以干脆就没说。
于是,路上停歇的时候,甄应嘉看着越来越近的京城,又看看越来越远的金陵城叹气:“也不知道这回咱们甄家能跑出去几个。”
奉圣夫人让小丫头子儿给自己捶着腰腿道:“那就看他们的造化吧,但该给宝玉留下的都留下来了,咱们宝玉以后只要翻身,甄家就还是甄家。”
甄应嘉眼皮狂跳,瞪大眼睛问奉圣夫人道:“娘,您做了什么?”
奉圣夫人打发了伺候的人,然后一边烤火,一边借着火堆地噼啪声跟甄应嘉说了自己做的事情。
甄应嘉只觉得自己浑身冷得刺骨,真的是打骨子里冷,半晌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道:“都说成也萧何败萧何,古人诚不欺我也!”
奉圣夫人被儿子的样子吓得够呛,甄应嘉抹了一把眼泪道:“娘,去了京城,儿子入牢之后,您也不必想别的,只动用所有的人情将宝玉除族,过继出去吧,咱们随身的银钱,让他带好,日后也别再记着什么甄家了。”
闻言,奉圣夫人大惊,忙问道:“我儿为何突然这样说?”他们其实都知道,甄应嘉此去肯定是活不成了,但之前,甄应嘉绝对没有这么消沉,因为他还对甄宝玉重振甄家有着些信心。
甄应嘉苦笑道:“母亲,这时候您的做法,就是再激怒皇上,让皇上这最后一点儿情分也消散了。”
奉圣夫人一听,叹气道:“我儿原来是担心这个,那些奴才除了奴籍的事情,其他人是不知道的,都是咱们心腹在办,我让他们压下了这事情。”
“等皇上知道的时候,我儿已经走了,皇上就是再不甘,也不能为难我一个老婆子,咱们宝玉先蛰伏起来,以后有了这些东西,一定能东山再起的。”
说道儿子就要赴死,便是经历颇多的奉圣夫人也忍不住开始哽咽起来,但她知道,儿子只有主动落网,才能给甄家留条生路。
甄应嘉悲哀地说道:“母亲忘了林家林如海了,若是咱们没有动林家的小崽子倒也罢了,如今动了他儿子,他怕是恨死咱们甄家了,早就虎视眈眈地监视咱们了吧?”
“这样的把柄,您说,若是换了咱们家,面对世仇,咱们会放过对方吗?肯定是趁你病,要你命,林家绝不会给甄家留下翻盘的机会。”
奉圣夫人哭道:“什么世仇?我跟他岳家还是老亲呢,互相之间的摩擦也不过是家里的孩子们那点儿事,我也就是气不过,让人教训一下。”
“打了几下板子,怎么就他林家的小子精贵啊?就至于他林家一点儿余地不留地,让我甄家家破人亡,他这样,以后还有人敢和他林家来往吗?”
甄应嘉苦涩一笑,拿起酒囊仰起脖子一阵猛灌,奉圣夫人也不去劝什么喝酒伤身,现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也许明天就人头不保了,谁还在乎是否伤身。
娘俩在这荒郊野外,对着流泪,马车里的甄宝玉和甄夫人也流泪哭泣,这时的甄宝玉似乎一夜间长大了不少,人也沉默着,往日那些毛病也没有了,只安安静静地靠着母亲。
半晌,甄应嘉才想起回答母亲的话:“别人可能没那么精贵,但林家的孩子是绝对金贵的,而林如海,本就是走得孤臣能臣的路子。”
奉圣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住甄应嘉道:“我的儿,是我老婆子彻底断了甄家的活路啊!”
接着,奉圣夫人又道:“我儿莫怕黄泉路上,娘陪着你,定不叫那些小鬼儿欺负了你。”
甄宝玉从马车上跳下来道:“祖母,父亲,你们别难过,咱们一家子,全到了那边儿,也算是团圆了,宝玉可离不开爹爹和祖母。”
甄应嘉一把抱过来自己的宝贝蛋,真是怎么看怎么稀罕,尤其是知道,这看一眼少一眼,竟然如妇人一般,抱着儿子久久不愿撒手。
这时甄夫人也走下了马车,温声道:“宝玉啊,娘亲到时候先陪着你爹爹去那边儿看看,你要答应娘,好好地照顾你的祖母。”
“娘和你爹富贵惯了,这要是没有人供养,怕是要生不如死,我儿孝顺,到时候逢年过节,给爹娘多送些钱来,让爹娘在那边也能活得好好的。”
甄应嘉也不顾外人的目光,直接抱住妻子轻声道:“夫人,这些年委屈夫人了,若有来世,为夫定会好好待夫人,不叫夫人受委屈。”
“为夫也知道,夫人之所以看那林夫人不顺眼,就是因为林如海对妻子的疼爱,若有来世,咱们还能再为夫妻,为夫也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甄夫人抹了一把眼泪,嘴角上扬道:“夫君,有你这句话,足以。”
第47章
知道已经回天无力,甄应嘉反倒彻底放松了,一路带着妻儿老母慢慢悠悠地前行,权当临死前的最后观光,四周跟随的侍卫们也不催促,他们这旱路走得倒比水路还慢了。
甄家进京,正赶上贾母七十大寿,不管是因为贾瑚、贾琏兄弟是皇上的心腹能臣,还是因为多年的世交,勋贵人家几乎都来贺寿了。
贾家这日门庭若市,奉圣夫人带着甄夫人和甄宝玉,直接来了贾家,借着给贾母祝寿的幌子,直接将东西带进了贾家。
奉圣夫人说得好听,这些东西由贾家代为保管,但贾母也是人老成精的,她还没有真的糊涂,所以打着哈哈并不接这话茬。
只是,贾母却没想到,因为早上八阿哥府上过来给王夫人报喜,贾元春有孕了,同时府中还有两个侍妾,八阿哥觉得贾元春是个有福气的,所以命人过来给老寿星送寿礼。
王夫人高兴的同时,也发愁怎么给元春筹银子,让她打点,正好甄夫人过来,私下里又跟王夫人提起暂存东西的事情,这在王夫人看来,那就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很是痛快的答应了,还给出具了收条。
所以,这王家女人是真不能娶啊,贪财无脑,简直可以说谁家娶了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甄夫人面带笑容,眼带鄙夷地收好收据。
因为奉圣夫人着急去走关系把自己的孙儿保下来,并没有多呆,看到借着更衣去而复返的儿媳打来的眼色,就离开了。
贾母这会儿因为要跟南安老王妃叙旧搭关系联络感情,一时间也就疏忽了,没注意甄家婆媳离开时并没有带走那些东西。
尤其是,这时候来人禀报,林家小贝勒爷,薅着史家大小姐湘云,让湘云上去给大家唱孙悟空大闹天宫里,旁边呐喊助威的老猴精,说史大小姐与老猴精长得一样。
这下,来给贾母祝寿的史家两位当家太太忠靖侯史鼎夫人和保龄侯史鼐夫人闻言,当即一阵眩晕,这要是传到外边儿,自己的亲生闺女们以后可怎么找人家?
忠靖侯夫人到底是年长顶得住事儿,忙问道:“湘云年幼不懂事儿,是如何得罪了林贝勒爷,让贝勒爷这般折辱?”
小丫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是伺候瓜果的,具体主子们因为什么闹起来,奴婢也不清楚。”
“只是恍惚听说,好像是史大姑娘说一个小戏子长得跟林姑娘一样,小侯爷就急了,说刚过来的时候,看一个扮老猴精的跟史大姑娘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还直接打乱了上戏的顺序,让现在就唱大闹天宫,把配戏的老猴精拦下,让史大姑娘上去唱。”
贾母敲了敲拐杖:“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就连寿辰也不让我过个消停啊!”说着,赶紧起身往外走,众位夫人也都跟了过去。
就见林瑞瑾坐在戏台子边儿上,拎着鞭子嗑着瓜子,时不时朝台上哭泣地史湘云扔个瓜子皮儿,或者挥动一下手里的鞭子,嘴上还喝着倒彩:“你看哪个猴精就这么傻乎乎地站着,给爷蹦,该翻跟头了,快!”说着,啪的一鞭子抽在台上。
台下要么给求情的,跟林瑞瑾说着好话,要么哄着正掉眼泪的黛玉,另外还有被按在台前跪着地贾宝玉和薛宝钗。
贾母见了一阵眩晕,差点儿站不住,赶紧呵斥道:“够了,都给我停下!”顺手拿起一茶杯砸向戏台,怕是想要砸林瑞瑾,终是没敢,茶杯撞在戏台子上碎的四分五裂。
上面本就七零八落对不上鼓点儿的大闹天宫,跟一出闹剧似的,随着茶杯碎裂地声音,变得悄无声息。
台上台下,只剩下湘云地抽噎声,当湘云看到贾母的时候,当即哇地一声大哭,就要跳下戏台找贾母做主。
林瑞瑾却不惧贾母,直接一挥鞭子道:“我让你动了吗?”
又走到贾宝玉和薛宝钗面前道:“这戏虽然没演完,但你们心里也都该有个数了,到底是哪一个更像?”
贾宝玉道:“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林弟弟又何必这般较真,都是一家子姐妹玩笑,你这般又是何苦?”
林瑞瑾道:“谁跟你一家子?我老子跟你家,是经过圣上金口玉言断了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