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咬着牙垂眸盯她。
冰凉的刀横在她的脖子上,贴近肉皮儿,似乎只要用力,就能斩断。
万隐迦夜闻见呼吸里的酒味,想也明白,从扬屋过来的男客,不喝酒也不太可能。
她把对方的胡言乱语归为酒精的错误。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冷着脸,打算给对方最后一次机会。
女人被压在地上,神色温怒,不知道为什么,不死川实弥见万隐迦夜终于不那么假惺惺地笑了以后,仿佛一直被堵着的胸口才畅快起来。
他轻轻勾起嘴角,黑亮的眼仁像有游鱼:“啊~知道。”
连带着语气都有些漂浮,对方不再紧绷的眉眼显出几分笑意来。
“我警告过你,这次,你被我吃掉也毫无怨言了吧?”
万隐迦夜看他这样,攥起被踩着的手臂的手,肌肉鼓起,发力的瞬间就好像能把对方掀翻。
可是也是好像而已。
青年丝毫未动,他的呼吸骤然改变,血液加快流动,涌进血管,他的肌肉暴起,只为了压住这个女人。
“你大可以试试,不是很想【吃】吗?”他确实有点入不敷出了。
“……你的呼吸变了,这是鬼杀队的特技呢~”万隐迦夜没掀动,又见对方步步紧逼,非要把自己送进她嘴里才罢休,于是意图左言他顾。
毕竟说这些话就是吓吓他,以后别再进入她母亲的视线而已。
可是不死川却不知道她的心思,也不知道万隐小姐对自己母亲的恐惧。
这个青年人见她显出弱势,便乘胜追击,终于稍稍露出点对鬼的残忍,他撩开自己的的袖子,日轮刀离开万隐迦夜的脖子,逼向自己的手臂。
“呀!万隐迦夜哟!想吃就吃吧,这可是稀血,对于【鬼】来说,可是大补,对吧!!”他把手臂放在她的嘴里,隔着的就是一层皮肉。
那属于稀血的独特味道钻进万隐小姐的每一个细胞,被支配的屈辱叫万隐迦夜忽而想起昨夜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是对上这血根本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那是本能。
那是她极力反抗的本能,胃部的深处传来一丝恶嚎,她看着贴着自己牙齿的手臂,不死川实弥的气息包围着她。
有那么一瞬,万隐小姐的心里竟然慌了,不知道是叫她明明白白表现出自己狼狈的一面让她害怕,还是因为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直接手撕对方,更让她难以接受——她明明已经这么努力地在忍耐了。
“喂!!”金发女人竭力地想要挣脱男人的束缚:“我说这一次!!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哈哈!怎么了,鬼,这不是你想要的吗?稀血可比你过去三年吃的‘人’都更有营养啊!”
青年额上的一缕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就像她恍恍惚惚见看见点心屋的格栏上看见的一翘一翘的发间,像是调皮的小刺猬。
那是三年前,混着搁了砂糖与黄油的生乳的记忆。
她盯着男人白皙的皮肤,嘴巴里的牙齿慢慢长长,本能的叫嚣让她的眼睛都冒着绿光,仿佛这人已经唾手可得。
忽而一股无力涌上来——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错。
“……”金发红衣的女人松了力气,肌肉一下子松懈下来,任由自己嘴里的牙齿跟手上的指甲伸长,额顶也有点痒。
不死川实弥察觉到以后一愣,心下暗道果然,“喂,鬼,怎么不挣扎了?”
“我叫万隐迦夜,汉字的写法是万众来朝的‘万’,大隐隐于世的‘隐’;迦罗之地的‘迦’,夜夜漫长的‘夜’。”
她盯着他,说出这样一番解释来:“我不叫‘鬼’,也不叫‘喂’。”
不死川觉得有点出戏,明明下面的对话该是他逼着她承认,万隐迦夜故意的伪装。
他本来是入了对方的套子,就在昨夜他心里还暗自认为这是个已经堕落的鬼。
可是当万隐迦夜口蜜腹剑说出那些句句戳自己痛脚的话以后,他才想起来这是个相当恶劣的女人——按照常理,这可不是个好姑娘。
她说谎话不脸红,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心眼还小。
这种人,要是真的不跟平日里刻意摆出来的姿态保持一致的话,真的很叫他信以为真——万隐迦夜吃了人,成了鬼。
可是当这女孩子扯下她脸上的面具的时候,不死川实弥才想起来那些被真正遗忘的东西。
那种东西怎么能轻易忘记呢?
‘听说你已经杀掉了下弦……成为鬼吧……那位大人……器重你’。
‘成为鬼吧’。
不死川实弥在这边离开之前,再次看见的万隐小姐,跟自己接吻的女孩子,抱着自己哭的女孩子,身体冰凉的女孩子……那个时候恐怕已经成为【鬼】了。
说的也是,一个人类被贯穿胸口,无论如何也不能活得下去了——唯有变成鬼,才有一线生机,才能鲜活地被养在花楼的顶层。
她早就成了【鬼】,而且在成为鬼以后,还……不死川实弥想起浓烈的红色跟脖子上的东西。
轻轻地,小心翼翼的。
恐怕也是害怕会因为咬破皮肤,而彻底将他交代在那。
越是这样想,不死川实弥越是对她战战兢兢在这花楼里感到心疼,她总是这样温柔,却要偏偏做这些事。
“呐,你在发什么呆?割呀,割了我就吃了你!你不是横吗!!”
不死川的耳边一响,将他扯回现实,女孩子扯着嗓子故意激怒他,她竖起眉毛的样子跟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别无两样。
张牙舞爪,像一只小兔子的心脏,砰砰砰地跳着,明明她都已经这样大了,现在还说这种破罐子破摔的话,真是个小姑娘。
青年忍不住微微眯了眼睛,“啧,迦夜小姐你这恶劣的性子,变成鬼以后,还真tm的是变本加厉。”
“……等、你说??”女人有些不可置信,那么乖的男孩子,对于喜欢的姑娘只敢轻轻亲脸的人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你没吃过人吧?”他还是觉得,虽然迦夜小姐一如既往的有意思,还是把话逼出来比较好。
“当然吃过!你说什么胡话!”
“啊~是吗?什么味儿?”男人狞笑。
“……你变态了吗?”
“……”不死川没说话,或许是觉得说下去没有意思,也或许察觉到了对方想利用谈话来拖延时间,直接划破了自己的胳膊。
那口子不大不小,刚刚够能凝聚成血珠串成线流进她的嘴里。
“你!你还真敢!”万隐小姐闻见这味道,眼睛都直了:“老娘根本扛不住稀血的诱惑,你想死吗!!!”
可是说是这样说,万隐迦夜几乎是把血舔进嘴里的瞬间,就把男人踹飞出去,不死川实弥被踹进壁橱里,那橱子里存放着万隐迦夜的小首饰。
前一阵被别人送过来的,极其漂亮的小铃铛手串就放在里面。
稀里哗啦的,那串小铃铛从盒子里滚了出来,万隐迦夜颤抖着自己的手,努力不去靠近那个胡来的不死川实弥。
也许是昨天稍稍解了馋,这次,万隐小姐罕见地保持住理智,只是眼神跟夜里的狼一样,绿油油直勾勾。
她手里铃铛手串都因为力道没拿捏好,被捏成小铜片。
“哈哈哈哈哈……”男人笑起来,也丝毫不在意自己是怎样的情况:
“吃掉不就好了?反正鬼也没有感情了吧?我于迦夜小姐你来说,只是更好吃一点的食物——”
这个男人说的轻而易举,像是轻易地将万隐迦夜所有的忍耐、努力与善意全都一笔勾销。
‘啪——’
一巴掌落在青年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生着尖牙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被扇的脑子嗡鸣的不死川实弥有点视线模糊——
想也是,一只鬼在不控制自己的力道的情况下,能直接轰掉一个人类的脑袋,现在只是区区糊了眼睛已经算轻的。
“不死川实弥,你要是真的不惜命,我现在就杀了你——
老娘辛辛苦苦当年好不容易发善心,救下来的怎么就是你个糟心玩意儿?!”
美月乖乖听话,领了命令去朝她名义上的‘姐姐’的房间走去。
还没接近,就听见里面传来男人跟女人的说话声,突然一声门响,她听着像是什么东西散落了。
她脚下的步子快起来,可是急匆匆一推门,刚听见万隐迦夜指着男人骂什么话,就看见了一地狼藉。
“……姐姐、大人?”
少女颤巍巍地唤那个横眉竖目的女人,万隐迦夜喘了一口粗气。
“找人把这儿修好,损坏的东西也报给我!”
万隐迦夜见来了管事的,便压着气将事情吩咐下去。
她又看了一眼好整以暇,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碍事儿的不死川,才继续道:“美月,去找药箱来!”
“哈哈……哈哈哈哈!”
青年捂着自己红肿的侧脸,无端地笑起来,他这一副坦荡无措的表现,更叫万隐迦夜捏紧了手心。
“你笑什么。”她憋着一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