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锖兔的名字,是因为看见对方黛蓝色的眼睛中一闪而过愁绪,像湖面上弥漫的水雾,浓稠得很。
当时她什么都没讲,那是因为她想——左右不过几天就会回来,多说无用。
“呵——”
为了掩饰身份而重新换了衣服的万隐大小姐发出一声气音,同样换掉衣服的黑发男人再一次问:“怎么了?”
万隐小姐的眼里早就没了对蒸汽列车这种新奇玩意儿的好奇,只捋了捋被照着当代摩登女郎的样子去烫成卷的头发。
金色的头发映着少女精致的面容,几乎没人怀疑这是从乡下来的小姑娘。
“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天使“噶骨头”,灌溉营养液*1
第四十章
迦夜。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很熟悉,像被小狗舌尖濡湿的指尖。
迦夜,醒醒。
-醒醒?这是梦吗?
夜夜,真好呀,夏天结束了,你活到了秋天呢,你那边……在下雨吗?
-……
“嗬——”一身西洋打扮,将金发烫成大卷,头上戴了一宽沿礼帽,静闭着双眼的少女突然深吸了一口气。
被对方动作惊到的黑发男人兀然直起身,他轻轻敲了敲少女跟前的桌子,才从帽檐下面露出一双微微颤抖着的眼睛。
“没事吧,万隐小姐?”
万隐迦夜平复了心情,安慰的笑笑:“没事,刚才做了个噩梦。”
说完,她便将视线挪到列车外面鳞次栉比的房屋景色,俨然已经是进了居住区。
这街边伫立的电线杆子罕见的跟木叶的街道有几分相似之处。
忽然,她从列车外的街景中瞥见了一抹亮白,只转瞬间又消弭进人群里,恍若错觉。
跟梦里的人一样。
脑海里那个看不清脸的人还是无法忘怀,她觉得那人就是一头银发,黑眼如同幼犬一样看着自己,笑着为她能成过夏天而安心。
可是万隐迦夜知道,能叫自己‘夜夜’的人,全世界也只有[她]而已——只有她的母亲而已。
列车缓缓驶入东京车站,透过玻璃,在灯火通明的车站能看见洋和汇合,圆柱拱门与日式内设相结合的建筑,也能看见配备礼宾木仓身着正统军服的队士。
万隐小姐的视线快速地从这些身姿挺拔的士兵身上掠过,然后听见了列车里乘务员给予的下车提醒。
“绮丽的景色。”她夸赞道,只是因为刚才的梦,眼中并没有多少松快。
很快,列车停下,人流顺着这个铁皮虫陆陆续续走出来,万隐小姐拿着挎包,拎着皮箱,身后一侧跟着一身纯黑诘襟披着羽织的夈野先生。
“你家主公给的地皮,夈野先生是知道在哪里吧?”万隐小姐下了车,便开始盘算。
她原本是想着干回老本行,开一家居酒屋,毕竟这个东西她必须较熟悉,而且算得上爱好。
只是等她从东京车站下来以后,受到这边最先进文化的时代潮流影响,在原有的基础上便增设了很多当地人口中的‘西洋文化’进去。
万隐小姐觉得自己不能照搬以前只为自己开设不管盈亏的小酒馆,毕竟是要挣钱的,才能更好地放松那只叫鬼舞辻无惨的鬼。
产屋敷当家说,那是个活了千年的鬼,自然自身掌握的财富便应该是这个国家的尖端,她若是想忽悠对方打听那个女人的下落,自然不可自放身段。
说这么多,她也算是给了夈野先生一个理由,当然说庸俗点,万隐小姐只是对这里顶尖的吃食眼馋不已。
而她所喜好的甜口,从古至今都应该是美味中偏贵的东西。
好在万隐小姐也算大家出身,对于扮演贵族或者说有钱人家的小姐也手到擒来。
夈野匡近先前在受主公之命出这个任务的时候,受过嘱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保全自己尽力而为。
后来他看见这次的任务对象是个洗手作羹汤的小姑娘的时候,虽觉得这孩子模样比常人好了些,却也没想到能到这种地步。
这种举手投足间,堪比主公的从容;从下巴尖流露出的一点贵气;挺直的脊背连腰窝也能看得清的利索。
完全看不出来是个从乡下走出来的小姑娘,该说,她天生就该在东京府的鹿鸣馆翩翩起舞。
夈野匡近整了整帽子,“是,在银座,是繁华的街区。”
“哈哈!”穿着洋服的少女轻声笑笑:“你们主公,也真是有钱呢。夈野先生,叫你的鎹鸦时刻注意,有鬼的痕迹便告诉我,过两日店开起来,我的刀也该到了。”
虽说夈野的等级在一众人中也算不错,但也不是什么样的鬼都能对付,他不知道万隐小姐的身手,恐怕对方送菜。
于是他问了一句:“您的刀到之前也前去讨伐鬼吗?”
万隐小姐知道他的顾虑,“等两日也尚可。”
两人说着话,一时间不察,跟一个高个的男人撞个正着。
这里的车站人流也大,再说众人看见万隐迦夜这样的少女一般也不会靠过来,也就让万隐小姐放松了警惕。
万隐小姐捏着提箱的把手,头上的礼帽被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夈野匡近下意识伸手捞人,却扑了个空。
万隐小姐的头发落下两缕在额前,微微皱着眉,看清了眼前这个穿着深红大褂的青年,这人戴着帽子,从帽子下露出跟自己一样的浅色头发,还有一双让万隐小姐一言难尽的眼睛。
“哦、唞!这可真是意外,没想到冲突了这位漂亮的小小姐呢~”青年搂着万隐迦夜的肩膀防止她摔倒。
万隐迦夜:“……”
青年捡起地上的宽檐帽,交由少女的手上,灿然一下:“你的东西掉了。”
万隐小姐看这青年,略微垂了眼睛,“没有关系,谢谢您了……那么——”
刚要告别,退回夈野匡近的身侧,便被这个青年截下话头:“名字呢?作为答谢,告诉我吧。”
他脸上一直是那种毫无忧愁的笑容,万隐小姐脸上浮现出一丝丝奇怪的神色:“万隐迦夜,这位先生,我现在有点赶时间,若是下次见面……我就请您喝一杯了,现在能让我先离开吗?”
青年似乎是满意了:“我叫童磨,说好了哟,下次见面就请我喝一杯吧?”
“如果会见面的话。”
金发少女冲青年点点头,又冲着夈野匡近道:“走吧,赶在店门关上之前。”
夈野匡近看了眼那个奇怪的男人,然后点点头,终于出了车站以后才打算开口:“万隐小姐——”
“啊!九条先生还在等着我们呢,银座是往哪个方向来着?”
这种突兀转瞬便叫人明白,那个刻意贴过来的青年还在不远处。
夈野匡近压下声音,“这边。”
两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堪堪找到了那家店,银座不愧是繁华的街道,这边到了晚上也刚刚开始,万隐小姐跟夈野先生从产屋敷名下的啤酒店后门进去了,才算松了一口气。
“夈野先生,那个人很可疑呢。”
万隐小姐扣上门栓,一面跟一路过来的夈野说,一面往屋子里走,找到了这里管事的人。
“我也这么觉得。”他说。
万隐迦夜点点头,“刚才你应该可以拽住我,而我自己也应该能站住,但是结果却被这位‘童磨’先生帮助了呢,呵……夈野先生,将文件给九条先生吧?”
“嗯”。
夈野匡近打开皮箱,从里面找出盖了主公印章的信函,万隐小姐说的‘九条’也不是瞎说,她本来就要了一家啤酒店,里面的员工细明她是看过的。
两人在这里的老板九条的接洽下,正是成了这里的挂名主人,万隐迦夜跟原店主商洽了关于重新开店的事宜以后,暂且将日子定在三天后。
万隐迦夜要的这间铺子虽说是啤酒店,但是为了告诉这里的鬼,尤其是鬼头头她的存在,少不了要做戏做全套。
说完正事,万隐迦夜才转过身叫着夈野先生上了楼。
上面是早就收拾出来的卧房,她跟夈野匡近一人一间,还有一个公共的小客厅。
这边不仅仅是在路上烧了煤油灯,在房屋也大概普及了电灯的使用。万隐小姐轻车熟路地找到开关,啪地一下打开灯,并叫夈野先生拉上窗帘。
“来,坐。”
万隐迦夜将皮箱搁在桌上,这里面是她的行李跟夈野先生的日轮刀,这么干完全是为了保密。
她想起那个青年眼中的汉字,“我觉得,那个叫童磨的应该是个很高级的‘鬼’吧。”
“怎么判断的?”
“……你知道我刚开始差点被锖兔当成鬼杀掉,就是因为我当时没穿衣服——所以我觉得他跟普通人不一样,才那么怀疑的。”
夈野匡近的重点在前面:“没、没穿衣服?”
“嗯?你不知道,那个男的眼睛……怎么了,没穿衣服怎么了,别问为什么哟,夈野先生!”
夈野:“……好吧,你继续。”
“呼——你可能没注意,那个人的眼睛,竟然是彩虹色,你知道吗,一个普通人不可能会有那种瞳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