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平叹了一口气:“不过他走的时候很高兴,一直说迦夜的太奶奶要来接他了……还留下了几封信,不过没有署名,也就没有打开,一直被我放起来了……现在想想,应该是写给迦夜的太奶奶吧?”
万隐迦夜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沉。
这就是说谎的报应吗?
她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重孙女,她只是一个错过了阿良后半生的,普通人。
她现在想起来,还记得阿良第一天来这家酒馆上班的样子,也记得后来……诶?后来?
万隐迦夜看了看跟阿良的习惯姿势一模一样的现任老板,他们都喜欢穿着浴衣,插着袖子。
想必,这么长时间,这个地方还维持着原封不动的样子,也是多亏了阿良跟九条先生吧。
就是不知道产屋敷……
“我想问一下,这里的东家,如果不是姓产屋敷的话,那是姓什么呢?”万隐迦夜强行压下脑子里闪过的一张张人脸,毫不连贯的画面纷纷扰扰。
“嗯……唯有这个我不能说呢,我还是去把那些信给你吧,因为整理遗物,放在楼上了。”
楼上。
万隐迦夜突然问:“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当然,听说二楼是你太奶奶住过的地方哦。”青年呵呵笑了。
万隐迦夜当然知道,她跟着青年踩着熟悉而窄小的木质楼梯,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空气中也是很熟悉的气味。
到了二楼,上面的装饰也好像没有变,她看着青年从她以前装书的柜子上,掏出放在最顶上的铁盒子。
拍了拍灰,然后打开,放在客厅的小桌子上。
万隐迦夜看着刷着白漆的铁盒子内部,是一封一封乱七八糟摞在一起的,装在黄色信封的信。
没有名字,没有地址,而且看起来年代已久,万隐小姐轻轻看了一眼青年:“我可以打开看看?”
“嗯,不要弄坏,这个好像时间很长了,我小时候就有。”
何止他小时候。
黑头发的青年坐在一旁,看着这个黑头发的小姑娘轻手轻脚得拿起这些东西,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私生子的女儿’之类的人,而是真真正正,是那个百年前叫做‘万隐’的人。
听说万隐老板年的美貌,比当时在浅草吉原有名的花魁都要漂亮。
他看这位小姑娘,虽然阿平并不清楚百年前金发黄眼的‘大小姐’,但是眼前这个,也是人中龙凤。
他想起美月小姐如妖如魅的金发,下意识跟万隐迦夜比起来,或许这人更适合那种颜色。
耀眼的,绚烂的,奢靡的东西。
而不是现在,清清淡淡,浓黑的颜色抹都抹不开的素净,嘛,虽然这样,更平易近人就是了。
万隐迦夜看不见阿平探究又带着赏析一样的目光,而是,全身心都投入到眼前来。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这个东西,明明应该是最平平无奇的东西,她却觉得很重要,或许她会从这里边找到答案。
阿平看对方已经要认真的读下去的时候,打算离开,只是没想到平时禁止来的二楼,突然在响起一阵略显慌乱的脚步声以后,门扉被打开。
两个人同时朝着那边看去,万隐小姐刚抽出来一条被折叠在一起的,脆脆的发黄的纸,纸的背面是有些洇过来的墨渍。
“平?你怎么会在这里……算了不重要,boss叫我来找你,你负责的那一部分工作——”对方眼神一侧,瞄到了他不认识的人:“这是你女朋友?”
阿平汗颜:“不是!这是我刚认回来的妹妹!行了,总之是工作出问题了对吧?”
青年抄着袖子站起来就打算走,顺便回过头跟万隐迦夜说:“你今天要是没地方住,就先在这里住下吧,反正这边也能住人——我工作上还有点事,处理完以后,会带你回家看看,可以吗?”
“啊……”
说完青年就走了,临走的时候那个人还在跟阿平喋喋不休,万隐迦夜的耳朵很精确地捕捉到了几个词儿‘异能者’‘横滨’‘美月’……
她其实想说的是,不用麻烦了。
万隐迦夜想起跟自己约定在这里碰面的中原中也君,“横滨?”
她都没在意后边的那个词组。
毕竟,记住或者记不住,都难说。
万隐迦夜重新看着手里的信,轻轻打开,入目眼帘的是白纸黑字,墨风遒劲的字。
她就算是对这方面一无所知,也知道这个人写的字很漂亮,而且……有点亲切。
万隐迦夜这边被一盒子的信牵住脚,可中原中也那边的事情进展则是非常不得了,他顺利地不行,因为在最开始竟然一上门就找准了地方。
这边算是盘踞在银座的龙头,而且根深蒂固难以祛除,他们的生意做得不大不小,处于边界范围。
在中原中也差点炸掉人家的半个大楼以后,终于有了主事人,请人过来喝喝茶、谈谈心。
对于[异能者专用对导弹]这个东西,一开始组织是没有放在重点位置上的,因为异能力千奇百怪,不可能又统一的击败方式,在理论上来讲,应该又是别的什么噱头。
这年头,连木仓都不太管用的情况下,这种子弹说起来就是个笑话。
不过万隐迦夜的那次致死经历却给那边的异能力者敲了个警钟。
原来[异能者专用对导弹]这个东西,说的并不是跟太宰那家伙一样,使异能无效或者削弱,而是直接——致死,它对异能者的伤害增幅百分之三十,对普通人却几乎是无害的。
这就有点意思了。
或许,能成为整个地下世界重新洗牌的契机也说不定。
白道想掺一脚,各地的民间组织也想参一脚,可想而知,这次的[异能者专用对导弹]事件的能量有多大。
中原中也这次出差的任务的目的有两个。
一个是在和平友好的情况下,共享资源;一个是摧毁这个组织,接手这种外来货的货源。简单来说,不能拥有就毁灭——Mafia一向的手段。
也很粗暴。
珊瑚发色的年轻人一撩大衣,黑色的衣脚像是利刃,在上位大刀阔斧地坐下,帽檐下的蓝眼睛凶狠异常,就算他长得也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敢抬着脑袋直视中原中也。
东京这边的龙头组织是个金字塔形,而其中有无数的小分支,而管[异能者专用对导弹]这个时间的是个不大不小的中层。
好像对于这个龙头组织来说,这种涉及世界的利益的生意,也不是多磨重要。
“请您稍等片刻。”这边管事的人说。
招来的只有中原中也的一声冷哼,别管他怎么想,气势上不能输。
港黑的组织家大业大,海外势力也有涉猎,关于[双黑]的名声,在道上混的没有不清楚的。
就算是不知道[双黑]细节,也没人愿意无缘无故被惹来杀身之祸。
故而在这里能做主的人只好先避其锋芒,等着真真正正的正主来了以后再说。
他们这些人,皆为利来也皆为利往,好意与恶意都在一瞬之间,反复无常也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东西。
阿平过来的时候,还是穿的他那一身松塔塔的浴衣,白底藏青条纹,头发剪得很短,笑起来腼腆,浓眉大眼的。
根本就不像是个,能做在这个位置上的人。
他踩着木屐,抄着手。
“真是大驾光临,中也君。”来人先笑。
在路上,阿平已经把对方的来意跟人物听了个一清二楚,一面觉得有些麻烦的同时,也一面不得已大气精神来应对这个工作。
毕竟他真正靠着吃饭的是这个。
两人面对面坐下,就算是十九岁的少年年纪,中原中也也丝毫不怵。
“晚上好。”
少年轻轻说。
“您的来意是什么呢?银座与横滨,虽然挨着近,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呢。”
阿平说话带口音,但是说不出来是哪里的口音,从来没去过早先花街的中原中也自然不会清楚。
这是古早时候,那些新造花魁特意学的说话方式。
“3月20日,在那边发现了这些东西。”小个子示意自己的下属拿东西,跟他一起来的司机先生——也是黑道打扮,拿出来几张照片,摆在桌子上。
是[异能者专用对导弹]极其事件的照片。
他之前不是什么都没做,端了几个据点以后也收获颇丰。
阿平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对方来就是叫自己给个交代,他也不是没底只说:“我家从来没有向东京以外的地方兜售过,这是意外。”
“赔偿呢?”
“赔偿?”青年笑了,他还是那样,清清秀秀,威胁别人也感受不到危险。
“呵,我劝你掂量掂量再说话。”
跟他相比,中原中也就显得更像个混黑人士,红色异能包裹住眼前的杯子,浮空而起。
阿平叹了口气,“阿拉,真是难办——”
外边的太阳遮天蔽日,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一场暴力斗殴即将发生。
子弹上膛,青年终于不再抄着手,黑色的金属跟他浅色的皮肤想成鲜明地对比,好像一个孩子拿着跟自己格格不入的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