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挺了一刻钟,许颢将银针从绯歌身上拔下来,又吩咐茜雪给绯歌换身干爽的衣服和用烈酒搓一搓她的脚心,这样会让绯歌更快的退烧。
因绯歌接下来要换衣衫,许颢便走到桌前收拾了自己的针包,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突然病的这么重,是不是跟她昨天要见的人有关?
避开身边的人都要见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她脉相中的忧思恐惧,心血两耗是不是也跟昨天见的人有关系。好在这一场风寒都发了出来,否则积在腑内,终是不妥。
抬腕看了一回佛珠上的刀片,许颢又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
无缘无故,她为什么要送自己信物?
是真的要送他,还是什么旁的人,旁的什么原因?
……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出现,许颢此时除了明显的气恼,不肯承认的心疼,心中全然都是一个个不解的问号。
其实绯歌日常对自己保养的极好,来了扬州后,到底有些水土不服,不太适应南方的冬天。
除夕的时候,虽然在贾敏孝期,可看着林家父女齐齐祭祖的身影,心里不由又想家了。
本就想家,心里委屈烦闷。雪雁还在那个时候送了她老子的玉牌来,突然的惊吓让她整个人都懵了。守夜时强颜欢笑,回了房又是辗转难眠,在心里不断的完善剧本,然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遍遍的彩排……
不是哪一场大戏都可以不经过彩排就能完美收官的,为了不受束缚,哪怕前一晚临时做了准备,可绯歌翌日仍是忧心忡忡,积了一肚子的各种情绪不说,还空肚子吹了好久的风,又激情洋溢的来了一场‘野心亚子’的大戏。
等戏落幕了,又要不断的回忆自己今天的‘演出’有没有出现纰漏和瑕疵……
晚上回到房间,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到底还是因为这口气将自己松病了。
╮(╯▽╰)╭
林家人身子骨都单薄,家里有自己的药房,不用出去抓药,自有林家的下人拿着许颢开的药方去抓药。
抓药的小管事看着那不同于普通治风寒的药方还多看了几眼,最后抓完药,还不放心的拿着药方去找了林府大管家。
大管家又不是常年抓药配药的,自是看不懂那药方,于是带着配药的小管事去见休年假的林如海。
古人有句话叫不成良相便成良医,君子六艺要学通透,旁学杂收也要涉猎……才是古代世家读书人弟的标配课业。
林如海看着那药方,眨眼间便发现了不同之处,又想了一回哪味药有什么效果后,将药方复写一份,便叫药房管事回去了。
拿着被他抄录的那份药方,林如海抚须立在窗前,看着窗外颇有傲骨凌霜之姿的梅竹,陷入了沉思和不解。转身问大管家,“表姑娘这些日子在府中可有受到怠慢?”
“回老爷的话,一直按着老爷的吩咐,色色都是跟着咱们家姑娘一样。丫头婆子也没有不妥之处……”
林如海点头,又说了几句不敢怠慢的话,便挥手叫大管家退出去了。
能将‘十面埋伏’弹得杀气腾腾,惊心动魄又决绝的人又怎么会是那种默默承受委屈的人。
林妹妹多思这个性子,怕也有林如海的遗传。此时因着这份药方单子,林如海便想了许多。
林如海从绯歌身上,想到了自家,又想到了京城的荣国府,最后思绪又回到扬州时,不由想到了后院的肖姨娘和被他那些姨娘侍妾轮番上眼药的荣国府来的几个婆子和他那位老岳母……
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暗地里悄悄的发生……
“老爷,肖姨娘发动了。后院几位姨娘请老爷过去呢。”林如海站在书房里忙着脑补一场涉及面非常广的年度大戏时,门外传话小丫头的就来了这么一句。
于是林如海也顾不上东拼西凑的想这想那了,抬脚就大步冲出书房直奔肖姨娘所在的小院而去。
此时黛玉那里也听到了消息,看一眼呼吸平稳也已经退了些热的绯歌,吩咐了几句尽心侍候的话也带着人去了肖姨娘那里。
雪雁得到命令,叫她从今以后万事以绯歌为重。此时绯歌病了,身边也没几个侍候的人,在黛玉离开时,直接留在了绯歌这里。先是跟着茜雪一起侍候绯歌服药,之后便守在了这里。
中堂里,许颢坐在离绯歌卧室最近椅子上,一边转着佛珠,一边让自己大脑放空。
知道肖姨娘那里发动的时候,许颢仍就坐在那里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知道若按轻重缓急,他应该起身去肖姨娘的院子里。可此时他就是……不想动。
哪怕是佛祖来了,他也不想挪地方。
不过……若是佛祖真的来了,也就不需要他了吧。
……
第82章
许颢坐在中堂,一会儿想到佛祖, 一会儿又想到里间的绯歌, 心里又慌又心虚, 半晌许颢苦笑摇头,心口还涌上了一点点燎原炙热。
侧耳听着里间的呼吸声, 还有绯歌发烧后口齿不清的胡话。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过到叫许颢想到了当日在船上绯歌哼的歌。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 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绯歌喜欢乱哼歌,有的时候南腔北调,有的时候东拉西扯。但大多歌词都不是很含蓄。许颢一直觉得绯歌疯疯癫癫,也挺会自娱自乐。
脸上的苦笑渐渐的散开, 脑子里又全都是绯歌活泼俏皮, 古灵精怪的样子。
然而,就在许颢用某种有节奏的动手转着佛珠, 顺便磨搓上面的小刀片时, 绯歌的梦呓声突然转高,一句虽然含糊不清却能分辩出来的‘父王’一下子就惊到了许颢和正给绯歌拭汗的雪雁。
雪雁一脸惊愕,手上的湿帕子‘啪’的一声盖在绯歌的小脸上。许颢则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顾避讳的走到绯歌床侧。
眼睛在那湿帕子上顿了顿, 主动伸手将帕子从绯歌脸上拿下来又丢到一旁的水盆里。
两人奇怪的神色和动作叫同样守在一旁做针线的茜雪很是诧异。
‘福旺’……有什么不对吗?
过年说这个挺吉利的呀。
这么想的茜雪扭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绯歌, 心忖, 梦呓胡话都是这种, 怪不得姑娘府里府外这么吃的开呢。
九星旗的人, 本来就敏感。听到绯歌这一声梦呓,不像茜雪,雪雁是本能的,或者说是下意识的听出来是‘父王’两字。
当今世上能叫父王的人,除了皇亲宗室再没旁人。想到绯歌的传奇人生经历,再想到最近接收到的命令,雪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这不是旗主失散多年的闺女,而是她家王爷的私生女。
想到信王府那位郡主,再看看面前的绯歌。雪雁心下摇头。
可怜哦~
许颢想的并不比雪雁少。
刚刚他还在想绯歌为什么当初一见面就算他信物,如今听到这么一声,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
‘父王,我害怕~’
就在两人心思纷纷的时候,绯歌又说了一句胡话。不过这句声音极小,也就只有许颢和雪雁听得清楚。
父王吗?
垂下眼眸,许颢的脸上又恢复到了平静无波,伸手给绯歌把了一回脉,发现脉相已经平稳了。
手在绯歌额头摸了一下,见绯歌仍有些发热,只轻微的点了下头,收回手时还顺便将绯歌粘在脸上的一小缕头发归位。
许颢忘了守规矩,雪雁此时也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到是茜雪不由多看了许颢几眼,随后放下针线,起身去给绯歌倒温水。
端着水杯挤到床边,直接地将许颢挤出了外围。至于雪雁,茜雪到是没怎么动作。
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人雪雁是林家的丫头,不是她们自家带来的。
喂绯歌喝了些水,绯歌吧唧吧唧有些干的小嘴唇,无意识的舔了两下唇后,一个翻身面朝里的继续睡了。
茜雪喂完水就一屁股坐在绯歌床边了,雪雁撇了下嘴,起身到了一旁。许颢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绯歌,转身出了内室。
长吐一口气,许颢发现他的心是彻底的乱了。
……
连续掉马的绯歌,不再发热后,这会儿睡得正香。雪雁站在内室里,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眼里时而迷惑,时而凶光毕露,最后垂下皮眼眸什么都没做。
许颢看着已经转好的绯歌压下纷乱的心情,让人引路去了肖姨娘的院子。
肖姨娘是头胎,她身体底子好,又保养的好,生的还算顺利。许颢过去的时候,小娃娃还没出生呢。
站在院门外,许颢负手而立。旁人也不打扰他,只搬了个凳子过来。
足足折腾了四个时辰,肖姨娘才将林家千盼万盼的继承人诞了下来。
小娃娃养的极好,胎发浓密,眼睛水润,胖嘟嘟的样子健康极了。
许颢分别给肖姨娘和小娃娃诊了脉,母子俩便被安置睡下不提。
林如海感慨万千,拉着黛玉的手不住点头。
黛玉一边高兴,一边难过。
她想到了母亲,也想到了她的大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