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宝钗正帮着薛姨妈写中秋礼单,发现在一份是送往扬州的,只是里面的东西倒是平平,不由问道:“妈,我们还有生意在扬州不成?”
薛姨妈抬眼看了那礼单一眼:“不是有生意在那里。不过是你姨妈有位小姑子,现在随夫在扬州任上。好歹大家闺中也相识一场,又算是姻亲,所以年节的也有些走动。”
看来自己猜对了,还真是给黛玉一家的礼。只是这样的礼物送出去,怕不是要走动,而是要结仇呢。于是宝钗不动声色地问:“妈与姨妈的小姑子关系不好么?即是他们在任上,那也是个官身了,要是能交好些,咱们家将来若在那边要是有个什么生意,总方便些。”
薛姨妈不在意地道:“我与她也说不上好不好。人家是国公府里嫡出的小姐,金尊玉贵的。我不过是王家一个庶女,话也没说上几句。要不是有你姨妈的关系,两家也不至于走动。不过你姨妈与这个小姑子处得一般,我也不好与她太过亲近。”
这话里的酸味,都能传到城门口去了。宝钗心里暗笑,面上还有些不解地问:“父亲可知道这层关系?”这薛父可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有这样好的机会,不会不想着利用。
薛姨妈就摇头叹道:“你父亲自己是愿意与林家交好的。不过那林如海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巡盐御史,哪儿比得你姨妈家里是国公府。他又是晚辈,有了事情只让那府里的老太太说上一句,还怕他不办?”
“妈想差了。”宝钗觉得原著里薛家成为贾家的钱袋子,还真不冤枉,有这样的当家主母,还真是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薛姨妈听了女儿说她想差了,就有些不高兴:“你还真是你父亲的好闺女,与你父亲说话都是一个腔调。难怪你们定要把你哥哥送到书院里去,这样好由着性子摆布我。”
“女儿并不敢。”宝钗就着桌子边,已经跪下了。这个讲究孝字大过天的时代,一个做闺女的要摆布亲娘,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所以宝钗连连对薛姨妈解释:“妈且想,金陵离京中路途遥远,送个节礼也得走个月期程的。要是咱们有事,光送信的功夫就耽误好些。何况上次听妈说,那府里还有个老太太,万事并不能由姨妈自专。就算是姨妈想说动老太太,再由着老太太送信到扬州,中间又是多少功夫?”
这话大近情理,薛姨妈脸色就转过来些,宝钗趁热道:“有道是现官不如现管,又说是官官相护。那林家能做到巡盐御史,就是与金陵的官儿们想也是相识的。要是咱们与他家交好,有个什么事情,光是送信的功夫也省好些。妈想可是不是?”
这话其实薛父也与薛姨妈说过,只是那时薛姨妈一心觉得自己姐姐说话有理,并未放在心上。现在自己女儿也这样说,又是无意中提起,显见不是与丈夫商量过的样子,薛姨妈也就愿意好生想一想。
“起来吧。自己娘们儿,还跪来跪去的做什么。”她叫宝钗快些起来,自己生下的孩子,平日又是孝顺的,她也不愿意为难。
宝钗起来后,不再多言,只是自己认真地抄着礼单。薛姨妈转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重了,让女儿伤心。自己又拿起那份礼单,问道:“就只是故旧往来,也简薄了些。”
宝钗只乖巧地点头,不发表意见——她愿意自己家里与林家交好,也不过是想将健康卡送一份给黛玉。现在时机不到,那就等着便是。薛姨妈不知道女儿心思,见她不再出言,越想着让她高兴些,就道:“比给你姨妈家的减三分吧。”
宝钗听了,就拿起送往荣国府的礼单看了起来:布匹、茶叶、瓷器、土产,林林总总竟有三四张纸,这样的礼物就是减三分,也比往年送去林家的多了一倍不止。
要是有谁忽然大手笔的送礼给宝钗,她是一定对此人心生警觉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懂不懂呀?于是她只好小心地道:“妈,咱们往年送的礼物,比这一半也没有。忽然增得多了,怕是让人心里疑惑,不如缓缓增了吧?”
薛姨妈自然点头称善,却不知道宝钗已经将她送王家与贾家的礼单记得差不多,要找自己的父亲谈一谈了——一个中秋节礼,送给两家的东西加起来就近五千两,那过年呢?是不是得更多?焉知原著里王夫人坦然从薛家拿银子,不是给惯了之故?
可是宝钗也看过这两家往年给自己家里的节礼单子,东西不过平平,应该是各自家里庄子里产的东西,两家加起来也不过千余两。这样不对等的节礼,宝钗不信自己的父亲没有意见。可是为什么这些年他却选择了不闻不问,难道仅仅是因为身体不好,无力顾及?
不是。听了薛父回答的宝钗,深刻理解了一个商人的不得已:身为商人,哪怕是皇商,也必须得走官商勾结之路。这是当年薛父娶王家庶女的原因,也是他这些年没有一个姨娘小妾的原因。
“可是父亲,这些年只见我们家里源源不断的向两家奉献金钱,并未能从两府借多少力。”宝钗仍然不解,付出总要求得回报,薛家得到的回报明显与得到的回报不成正比。
薛父叹息道:“我宁愿不从这两府得到助力。不用两府的助力,说明我薛家的生意发展平稳。而那两府,只要在我们真正危急的时候,能伸把手也就是了。”
可是他们伸手还不如不伸手呀!想着原著里薛蟠那不死而死的判决,不就是荣国府里伸手的结果?面对巨大的利益,没有道德底线的亲戚,还不如有道德底线的外人。上一世黛玉的遭遇不就说明问题了吗?
于是宝钗缓缓道:“父亲所思固然有理,可是家里的生意,也该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是有官家帮着的。”
薛父不以为然:“有你舅舅,再加上你姨妈家里,在金陵地面上,还没有不开眼的敢惹上咱们薛家呢。”
宝钗摇头:“父亲,我家的生意遍布江南,又岂是一个金陵能限的?万一真的有事,舅舅家与姨妈家怕是也鞭长莫及。”
薛父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问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宝钗低头一笑:“其实算来,咱们与扬州的巡盐御史也算姻亲。”
“可是那也太远了些。”薛父拿原来薛姨妈说过的理由回了宝钗。不过宝钗也有她的道理:“不过是相互走动的由头罢了,只要能拉上关系就好。”关键是钱得到位呀老爹。
做惯了生意的薛父,一下子听懂了闺女的意思。对呀,只要能拉上关系,就算是姻亲关系远些又如何,多走动些不就近了?何况扬州离金陵不过两日路程,比起去京中可方便多了。
想定主意的薛父,行动力也不弱,第二日已经将给林家的礼单要了过去,自己加减了起来。薛姨妈还有些不高兴,好在有宝钗在边上劝着,又一向是没什么主意的,也就罢了。
可是听说薛父要带着宝钗一起去林家亲送节礼,薛姨妈不干,宝钗也一脸懵:“父亲,我们家多年只与林家节礼往来,并没有主人相见过。现在冒然去拜望,会不会让人多想?”
薛姨妈更在旁边道:“钗儿说得有理。别说老爷病刚好了没几日,就是钗儿也是身子弱的,如何耐得奔波。”
薛父却道:“正是因为我病刚好,才好显出诚意。钗儿明日再去寺中求几个平安符回来,上次我带了钗儿求的符,觉得比吃药还管用些。如今只做你替为父还愿,要拜尽江南名寺,也就是了。听说那林家一门身子都不大康健,不如钗儿将那平安符当做与他家女儿闺中之赠,更好亲近些。”
宝钗心中对薛父只剩下一个服字:这身子敏感不说,脑子也好用,就连带着女儿的说辞都想好了。有什么手段比孩子交好更易于拉近感情呢?只是老爹呀,那平安符里面的健康卡可是用一张少一张,不是大白菜呀。
“父亲,上次女儿去那寺里求平安符时,曾听人说,要想求得亲人平安,必得自己家人诚心相求才有效。要是女儿给那林家求的无效,岂不是让人空欢喜一场?”
薛父笑道:“你只管求去。只要有一张见效的,就是你的好意到了。难道他们还指望着符到病除不成?”
宝钗无法,只好应了下来。次日早是寺里求了三张平安符回来。不过她只放了两张健康卡在里面,不是她吝啬,实在是她不知道这健康卡是不是只有一次功效,而自己却不知道还需轮回几世,何时时还要用到。现在不光是薛父用去了一张,就是她自己也用了一张,再给林家人两张,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只因宝钗觉得,无论黛玉的父母存留的是哪个,总能为其做主,不至让她再受荣国府摆布。至于林如海和贾敏,此二人她都未见过,心中份量都如陌生人一般。留下的是谁只能看天意,并不是她能决定得了的了。
薛姨妈的反对,在薛父那里就如风刮过般,了无痕迹。等宝钗求了平安符,第二日薛父竟已经带她上了前往扬州的客船。好在一路平顺,下船也没寻客栈,薛父就已经带了宝钗上林家投帖。
贾敏看着手里的帖子,问传话的丫头道:“薛家来的都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