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就是一噎,她不能骗自己,把探春没做过的事说成做过。贾环冷笑道:“三姐姐远着姨娘,怕是现在与太太正是母女情深呢。她即过得好好的,何用我这个她看不上的弟弟关心。”
一时屋子里就静了下来。好在已经到了用饭的时候,这府里可没有人想着贾环回来,应该给他接个风,还是他与赵姨娘一起用。因着赵姨娘让贾环说得不太高兴,他就捡赵国基学业上有长进,过了县试之事说与赵姨娘听,倒也让赵姨娘渐渐消了气。
却说探春,她是知道今日贾环已经回府的,想着两年没见,贾环又已经是秀才了,一会儿他来见自己的时候,也不用小时的态度对他。又让侍书看着些,再让人准备了点心茶水,专等贾环来探她。
谁知一等不见人,再等不见人,点心冷了,茶水凉了,还是不见贾环过来。“撤了吧。”探春懒懒地吩咐丫头。
侍书知她气闷,劝道:“环哥儿一路车马的,想是累了。不如姑娘去探探他。”
探春冷声道:“我是做姐姐的,岂有去探他的道理。”心下更认为贾环就是中了秀才,也没有什么长进。侍书不好再劝,只好张罗着让人摆饭,服侍探春没心没绪地用了些。
第二日再打听,贾环已经出门了,听说是去看二姑娘,探春更是生气:自己这个亲姐姐跟前,连个脚踪都不送,对别人倒是周全。有心去赵姨娘那里,又是平日从不去的,没得让人看着自己赶势力似的,也就放下了。
贾环不知探春昨日就等着自己,现在他正与迎春相对无言。眼前这位少妇,并不是自己上一世熟悉的、一脸幸福的那个三少奶奶,而是一位两眼无神、死气沉沉的妇人。
“二姐姐也该自己保重些。”贾环无力地劝道。
迎春干干地笑了一下:“也不过是挨日子罢了。劳你惦记着,特意来探我。只是下次不必再来,就是见了,也不过是多些伤心罢了。”
你就算是真的看开了,这样对一个好意来看你的人直说,也不好吧?贾环觉得,是不是荣国府的主子们,也曾经听过迎春这样说话,才没有一个真心为迎春出头的。固然是荣国府人情冷漠,无利不起早的人多,可是迎春自己都放弃了,别人再拉又能替她立多久?
终是上一世护了她一场,贾环还是悄悄把写着桃花胡同地址的纸条塞给了迎春:“二姐姐有什么事儿不好对府里说、不愿意对府里说的,都可以去这个地方。那里的人你也认识的。”
迎春眼里终于有了些神采,将那纸条紧紧捏住,就象是捏住了自己的命一般。贾环仍没见到中山狼,只好让迎春代致问候,才与迎春做别。
出了孙府,贾环大出了一口气,那个宅子,无端地让人感觉压抑,在那里好象气都出不均一样。看天色还早,贾环又向李府而去。不过李府会不会让他进门,能不能让他见到黛玉,还真不好说。
就算明知希望不大,贾环还是到李府门前求见。因为他年纪尚幼,手里又没有帖子,就算是李府的门子没有荣国府那么趾高气昂,也没有给他通报的意思。贾环也不多话,人家不让见就不让见吧,本来也是自己家对不起人。
“贾环?”李侍郎正从侧门出来,见到垂头丧气想要离开的贾环,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实在是这个孩子两年来的变化还真不小,要不是李侍郎对他印象太深,都不敢认。
贾环见了李侍郎,忙打了个千:“李大人。我来看看林姐姐。”李侍郎点了点头。对门子道:“去二门上说一声,荣国府的贾环来看大小姐。”门子忙应声去了。
大小姐?贾环对这个称呼很陌生。李侍郎看出他的疑惑,道:“我与如海相交一场,如今他只剩下这么一丝血脉,又让人欺负成这个样子。既然那些亲人靠不住,那我就认为义女,不再靠那些亲人好了。”
就算李侍郎所说的欺负黛玉的亲人里,不包括贾环,可是他仍然满面通红——现在他仍住在荣国府里,说起来也算是荣国府的一份子。
李侍郎见贾环满面通红,这才发现自己迁怒的对象不对——要不是眼前的少年,他们还不能和黛玉联系上呢。而他们要是与黛玉联系不上,黛玉的下场如何,简直让人不敢想。于是他挥了挥手:“我还有事,你且进去吧。”
贾环这才又给李侍郎行礼道别,由门子引到二门前,就见雪雁正在那里等着:“三爷,大小姐正等着呢。听说三爷中了秀才,恭喜三爷了。”
贾环点点头:“多谢姐姐在这里等着。一个秀才有什么好贺喜的。林姐姐现在身子可好?”
雪雁摇头:“我们小姐本就是心细的,谁知又遇到了这种事。老爷、太太天天请医问药的,可是小姐担着心事,连药也不好生用,身子哪儿能好。”
第74章
带着些忐忑,贾环与雪雁一同见到了黛玉。当然不是在内室, 这里并不是荣国府, 人家的当家太太也不可能让贾环一个外男单独与黛玉相处, 三四个老嬷嬷再加在两个大丫头,陪同黛玉一起与贾环在花厅见面。
“林姐姐憔悴多了。”贾环一见面就忍不住来了一句。没办法,虽然他做为一个兼容并收的网站,不就该有太多的偏好,可也不等于他一点喜恶都没有。何况上一世的珍珠,与黛玉相处那么长时间。
“我如今也不过是挨日子罢了。”黛玉苍白着一张脸, 有气无力地道。
得, 这又是一个走不出心结的人。贾环心中苦笑, 难怪天道说第一个任务简单,那一世无论是迎春还是黛玉, 都是听得劝的。可是这一世的二人, 身边没有规劝的人, 也就只认自己的理儿了。
“林姐姐说出这样的话, 别说是姑父姑母泉下难安,就是李大人与李太太听了, 岂不会觉得白替林姐姐操了这些日子的心?”贾环不得不说出狠话。
他觉得, 黛玉就算是遭逢了父母双亡的变故, 可是日子还是过得太平顺了:刚进荣国府的时候,老太太看在林如海尚在的面子上护着她。等林如海没了, 没等老太太变脸, 林家的旧仆与李侍郎已经与她接上了头, 整个荣国府的人都对她有所顾忌。这样一朵未经风雨的娇花,乍然经了狂风骤雨,难免会弯了腰。
可现在不是她弯腰的时候。人家李侍郎与李太太,为何这一世只认她为义女,而不是如上一世一样定下做儿媳妇,还不是觉得黛玉不堪成为一家的主母?这个时代是讲究女主内男主外,可是身为官家太太,这个内可不只是内宅,还有官眷之间的应酬。要是哪天应酬上,有人说些不入耳的话,难道也当着人家的面哭哭啼啼不成?
黛玉听了贾环的话,小脸更白了:“我知道义父义母是白替我操了心。”
贾环就道:“既然林姐姐知道李大人与李太太替姐姐操心,难道不应该好生报答吗?别说什么来世做牛做马的话,姐姐怎么就能保证自己来世能遇到李大人与李太太?李大人与李太太这样为林姐姐操心,也是因为李大人与林姑父一世交好,这就是现世报。林姐姐比我读的书多,自然比我明白,报恩应趁早的道理。姐姐现在只是自怜自怨,不仅不能报恩,还更加使李大人与太太的烦恼,可是报恩的行径?”
别跟小爷说什么来世!小爷已经两世为人了,上一世拉拨过的人,这一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不得不走上原著划定的命运。小爷心里气着呢。
心里有气,贾环对黛玉说出的话语气也就重了些,让黛玉看着更是陌生了。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的表弟,不光是模样、就是精神头也与两年前大不相同,好象更有主意了。
“环儿长大了,也有见识了。”黛玉就如没听见贾环刚才的话一样,顾自感叹起来。可是大姐,现在不是你感叹的时候,是你得自己站起来的时候,要是人家李侍郎与李太太也让你天天哭哭啼啼搞烦了,你可怎么办?
“林姐姐也说我长大了,”贾环想了下措词道:“谁又能不长大呢?我原来在那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姐姐想必也是知道的。那还是我的骨肉亲人呢,我难道也自己抱怨两声、掉些眼泪,他们就对我好了?还不是我自己努力读书,让他们知道我也是有用的,这次回来才换了些好脸?”反正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是了。
心里吐槽一下,贾环接着道:“林姐姐可是想着,我好歹是个男儿,能象三姐姐想的那样,自己出去立一番事业?可是那府里的男儿还少吗?比如宝玉,难道不是男儿?他比我还大上两岁,现在就为了一块玉不见了,就天天颠三倒四。就是玉没丢的时候,也不过是帮这个姐妹做个胭脂、帮那个姐妹鼓捣些花露。”
刚听贾环提起宝玉,黛玉那泪早掉下来,可是再听贾环接下的话,黛玉也不由得想想,还真是宝玉平日所为。那泪不由得收了。
见她收了泪,贾环连忙再接再厉:“平日姐姐也曾经说过,宝玉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可见姐姐虽然只认宝玉一个,那宝玉却不是只认姐姐。这样的人,真值得姐姐为他伤心吗?姐姐就算是不想别人,可想过林家?现在林家只剩下姐姐一人,姐姐行事,人家自然当是林家行事。何况林家如今只姐姐一点血脉,姐姐就不想想林家享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