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涨船高,三爷在镇国公府再不是小透明,三奶奶就算是庶子媳妇,如今又大着肚子,席上仍是得了众人的奉承。好在迎春一向腼腆,得了夸奖只会红了脸。这让牛太太不太舒服的心里,好歹平衡了些。
珍珠与司棋也算是鸡犬升天,就是李家听说她主子中了进士,也不再追问婚期,只说看主子方便。迎春与司棋也越发信了珍珠的话,果然是迎春好了,珍珠的日子也就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三爷经牛老爷亲自出面活动,竟以二甲之身得入翰林,至少三年内不用外任。迎春更是放下心事,在珍珠与司棋的服侍下安心养胎。
等胎重之日,她又亲自去求了牛太太,只说自己身边没有年老知事的嬷嬷,自己心中没底,求太太赏个人来提点自己。牛太太见迎春不唯不防着自己,还要自己的人近身服侍,哪儿有不愿意的,竟直接指了一个自己的心腹过去。
这事也是珍珠几个商量后才行的——整个后院都是牛太太掌控着,与其自己暗地里防这个、怕那个,还不如直接将自己交到牛太太手里。
反正从日常行事看,这牛太太也是好名声之人。有了她的人在身边,一旦迎春有事,她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楚,定会尽心竭力保下迎春这一胎。
初时三爷还有些不放心。可是等那嬷嬷几次提点,确实比珍珠两个丫头自己摸索的强,也就放下了心事,安心上衙去了。
八月秋风初起,未等月圆,迎春已经发动。到底是初胎,生得格外艰难,足用了一日一夜的功夫,才产下了自己的长子。听说是个儿子,迎春顾不得下身仍痛,好生看了几眼,才让人抱出去给太太看,自己含笑睡了过去。
好容易等迎春出了月子,大哥儿摆了满月酒,迎春就张罗起珍珠出嫁的事儿来:“已经误了你这么长时间,可不能再耽搁了。”
珍珠只管低头给大哥儿做小衣服,手上针脚不停,嘴里道:“奶奶心急什么。就算是真的要嫁,也得准备准备不是,也没得今日说嫁,明日就花轿上门的道理。”
司棋在旁边道:“那也得你自己回家一趟,看看他们预备得如何了,再商量了日子才成体统。”
珍珠却摇头:“大哥儿刚满月,我还想多看他几天呢。”
是的,珍珠现在最舍不得的,不是迎春,反而是才一个月大的大哥儿。原来她只在那些文里看到婴儿的描写,怎么也想不出什么是肉乎乎的小脸,白胖的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小腿。可是大哥儿,却让她真正知道了这些描写代表的意义。
那样幼小的生命,却有着自己的情绪,要哭要闹,要抱要吃。这一切对珍珠都是新奇的,所以她一天服侍迎春的时间,还没有在大哥儿跟前呆的一半时间多。
“你既然这样喜欢孩子,还不快些家去让他们定了日子,自己早些成亲,也生上一个大哥儿这样可爱的孩子。”司棋白了珍珠一眼。
生孩子,你见过网站生孩子的吗?生出来的是什么?难道是小网站不成?想想就一身恶寒的珍珠,在迎春与司棋的压迫下,不得不再次回到花家。
上次闹过之后,花家与珍珠不过只留下面子情。因知道自己给珍珠赎身才算体面,花家原本想用聘礼拿捏一下李家,也是多留些后手的意思。不想李家竟告诉他们,要是他们不愿意给珍珠赎身,那就由李家来赎好了。
花家当然不干!要是真让李家替珍珠赎身,那两边就连面子情也没有了。无法只得在聘礼上让了步。不过听说珍珠要服侍主子生产,花家人还暗自幸灾乐祸了一番,也不过是小人心态,不值一提。
如今珍珠回来,言说自己可以备嫁,花家一面奉承,一面话里话外的说些家道艰难的话。珍珠也不多说,只把自己带来的荷包递到花母面前:“这里面的银子,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你们拿着置两亩地也好,修一下房子也好。只这是最后一次了。上次你们也说了,嫂子贴补娘家兄弟你们看不上,日后我也做了人家媳妇,你们总不能让我也让人防贼一样防着。”
花母刚想伸手,不想珍珠又收回了荷包:“娘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给我了。”
花母尴尬一笑,从炕头的柜子里,掏出了珍珠的身契。娘儿两个如交易一般,一手交身契,一手交荷包。不知花母心下如何,拿到身契之时,珍珠只觉心上一轻——总算是能做自己的主人了。
巧云娘再次来到镇国公府,将已经定于九月二十嫁期的珍珠,带回了她自己的宅子。花家本想让她从自己家里出门,谁知珍珠不愿意。他们又想着自己住进来替珍珠张罗,珍珠还是不肯,只答应婚前两天他们过来。
那日珍珠正在自己房里赶最后的针线,就听晋江家的来报:“姑娘,有位林家的姑娘要见你。”
林家?珍珠一寻思也就明白,想是黛玉派人来了,忙让请进。进来的不是雪雁,又是哪个。
两人对行了礼,雪雁已经抱怨了起来:“这样的大事,竟不跟我们姑娘说一声。姑娘骂你呢!”
珍珠有些不好意思,因她实在不愿意再踏入荣国府的大门,除了年前代迎春探过黛玉后,竟再没见面。只好道:“这可让我自己如何去与林姑娘说。”
雪雁一想也是,也就放过了她:“姑娘还是听司棋的娘说起,才知道你好日子竟如此近了。一边骂你,一边又心疼你,忙打发我来看你东西可齐全了没有。”
珍珠笑道:“定是你骂我,姑娘在一边心疼才是真。”
雪雁也笑:“可不正是这样。”一面将黛玉给的添妆拿了出来。
发现应该不食人间烟火的林仙子,给自己的添妆竟是大俗的银票,珍珠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自己爱财的名声竟然这样响亮不成。雪雁见了她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姑娘竟是神仙托生的不成。我来时姑娘就说,你见了银票,定是一脸不敢相信。”
可不就是神仙托生的。这样的话,珍珠只能自己在心里说说罢了。
九月二十那日,珍珠在花家人或真或假的哭声之中,上了花轿。因先一日嫁妆已经在花家人的红眼中送到了李家,因此花轿并未直接抬到三门之隔的李家,而是从胡同的另一边出去,绕了一圈才算完成了亲迎。
踢轿门、跨火盆、拜天地,等等仪式结束之后,李森有些紧张地,挑开了盖在新娘头上的盖头。
第58章
李森挑开盖头,对着那粉面玉人笑了一下。只见珍珠微一出神, 也对着自己抿嘴笑了一下。只是那眼神, 却不似原来几次相见时平和, 倒似有些胆怯。
新嫁娘,初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人家,有些胆怯也是难免的。森这样想着,心里越发想着要护好自己的新娘,不让自己的娘给人气受——自己的娘有时精明太过,李森还是知道的。
可是李森不知道的是, 他的新娘子, 在他揭开盖头的那一刻, 已经换了芯子——晋江因为完成了任务,已经被天道抽离, 现在这身体内的, 才是真正的珍珠——也就是原来心有不甘、怨气冲天的袭人。
这些年来, 珍珠并未远离。当晋江进入身体的那一刻, 她也就存在了。只是她可以看到别人,别人却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这原本让她不甘:原来属于自己的生活, 却被晋江改得面目人非, 让她总是想提醒这个占据自己身体的人, 这样做不对,这样做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比如分房的时候, 除了老太太房里, 还有比宝二爷房里更好的去处吗?明明晋江已经比自己原来更早地得了二太太的青眼, 可她居然选择了无声无息的二姑娘。
再比如对上王嬷嬷,不是应当小意奉承着、忍让着,让那老婆子看到自己老实本份,对自己放下戒心,再得了她的信任,然后一步步在二姑娘跟前出头吗?
还有大太太,一个不入老太太眼、又没有管家权的太太,也不过就是占了个嫡母的名份,何必要让姑娘奉承她,有那个时间,不是应该多到老太太跟前露脸吗?
又比如那个小性子的林姑娘,明明二太太对她的不喜那么明显,又何必巴巴地凑上去。真当老太太是真心为这个外孙女打算吗?
加之司棋,不过是一块与晴雯一样的爆碳。这样的人只该让她做自己手里的刀,自己不方便出面的时候、比如弹压小丫头什么的,尽管让她出面就是了,怎么能与她真心交好?
更让袭人不解的,就是晋江对花家人的态度。袭人也知道上一世是自己养大了花家人的胃口,让他们贪婪成性。可是这样的人,不是应该远着再远着,最好不再相认吗?怎么就为了二姑娘的名声,自己处处虚以委蛇?
总之晋江的好些做法,袭人都是不认可的,都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比她做得更了,更完美,能谋得更多的好处,就如她上一世一样。
可是谁能想到,晋江虽然跟了二姑娘,看似让二太太失望,却也得了老太太的眼,几次得了老太太的赏,这让袭人不明白。
而王嬷嬷,就那样让晋江扳倒了,再也没出现过。可是晋江没有乘机掌了二姑娘屋里的钥匙,而是由着司棋做了二姑娘身边的第一人,袭人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