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见到了希望,还想着让迎春再想办法将贾兰救出,也算是保下了贾家一脉。可是这一世贾兰一直与贾宝玉一起,随了男丁们一起关在大理寺,并非在狱神庙诸人可比,迎春只好告诉李纨自己无能为力。
李纨有心再求,想想自己与迎春之间没有那个情份。想着借嫂子的身份给迎春几句话听,出出心中闷气,又发现自己没可指摘迎春处不说,日后怕是还得仰仗着迎春,才能救出贾兰。
原来自己孜孜以求的自保,竟如此不堪一击——自己没行得春风,凭什么要让别人下秋雨?李纨有些踉跄地起身离开孙家。迎春终是不忍占了上风,还是让司棋告诉她,兰哥必是无碍的,在大理寺之事只当是个磨练就是。
李纨只以为这是宽慰之语,并不很信。直等到贾赦与贾珍、贾蓉被判秋后问斩,贾政、贾琏俱判了流放,贾宝玉、贾环、贾琮、贾兰开释,三代内不得科举入仕之时,才信了迎春之语。
男丁即各有了结果,女眷里除邢夫人被开释外,王夫人与王熙凤二人俱判了绞刑。至于府里的奴仆们,自是落了个当街以卖的下场。
刑夫人在李纨等人被赦出,只自己一人留在狱神庙时就已经又气又怕,等听说王夫人竟然要被绞死,更不知自己该幸灾乐祸还是庆幸,隐隐若有呆意。来到狱神庙里,也不过是依着探春等人的样子行事而已。
贾政等人将行之时,迎春并未去送行,只让住儿收拾了些铺盖与碎银子给他们,算是替原主尽些心意罢了。倒是贾赦等人行刑之时,贾姓族人竟然又无人肯给收尸,还是住儿张罗才一并送进馒头庵中。
至此荣国府之事也算告一段落,迎春与邢夫人、李纨商量起她们日后来。又因现在最大的男丁只剩下贾宝玉,再是腻歪,也得让他一起听听。
谁知道贾宝玉见了迎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二姐姐怎么不肯将袭人、麝月她们赎买出来,大家也好生死守在一起。”
迎春这才知道,为何有那么多的作者讨厌巨婴,她自己也好想给贾宝玉一巴掌好不好:“现在宝兄弟已经不再是荣国府的少爷,自己尚不知道下顿饭该从何处找来,那些丫头们赎买回来了,宝兄弟可从何处给她们月钱?到哪里给她们裁衣买脂粉?”
贾宝玉被迎春的问话搞懵了:“不是还有二姐姐吗?”
迎春气急反笑:“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连嫁妆带压箱银子不到五千两银子,宝兄弟觉得能养你那些丫头到几时?难道大太太、大嫂子她们就不用管了不成?”
“人都说嫁了人的女子,就成了死珠子,光彩全失。二姐姐怎么也与那些俗人一样?全不记得往日的情份,只算计这引起金银俗物来?”贾宝玉的理论功底强大,随时能把别人归入世俗。
迎春看看已经变了脸色的李纨,觉得贾宝玉就算是没娶那位山中高士晶莹雪,只怕也离出家不远了。再不理会这位,只对邢夫人与李纨道:“如今京中并不太平,又有人专门捧高踩低的。怕是在京中存身不得。不知道大太太与大嫂子如何打算。”
邢夫人已经哭了起来:“还能如何打算?如今你哥哥与嫂子都没了,我跟前只有一个巧姐儿,自然是指望着姑奶奶。”李纨也眼巴巴地看着迎春。
竟然真的想赖上自己,迎春心下冷笑,面上也有些惨然起来:“大太太说得固是一理。可是我也有我的难处。自来我在这府里只是当家做不得主的,事事得听我们老爷分派。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大太太与大嫂子也有耳闻。不说是妹妹们的名声,就是大太太与大嫂子住进来,让人说上两句,可怎么是好呢。”
不得不说,名声在这个时代真是女人的软肋,年老如邢夫人,心如槁木如李纨,都让迎春这个言论说得脸白,不敢再提留在京中之事——荣国府早就被朝庭收回,她们想留在京中,住进孙家是唯一的办法,现在让迎春一句话说得行不通了。
迎春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按说有大太太在,此话不该我说。只是大家留在京中没个头绪,不如回南边去。好歹那里还有些族田、祭田,总不至于饿肚子。再说也可让老太太她们入土为安。”
贾宝玉一听已经急起来:“回南边去,离林妹妹与宝姐姐不是更远了?”
是,是更远了,可是你在京中就能见到她们了不成?别说黛玉让你伤得体无完肤,就是你老娘给你看好的宝姐姐,搬回家去后不是也杳无音信了?
迎春已经不愿意再理这个巨婴,只看着邢夫人等她做决定。邢夫人似是还没从自己的世界中醒过来:“回南边,可是回南边让我指靠谁呢?”
迎春抚额:“琮儿也不很大,太太尽力教导他,不怕与太太不亲的。”
听她提起贾琮,邢夫人才有些醒神:“可是琮儿,他还只是个孩子。”
迎春想暴走:“是,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可是他与我原来在府里时差不多,自来不得重视。若太太真心待他,他自是会感激太太,拿太太当成亲生的一样孝敬。”
邢夫人自己在那里出神,迎春觉得与她说还不如只与李纨一个交谈来得爽快。直接开出自己的条件:“我们老爷在金陵也有一个小庄子,大概能有两百亩大小,想来俭省些也够嚼裹了。庄子里头虽然简陋些,可是现在也说不得原来的气派。总是要让人平安才好。若是族田祭田无望,大嫂子不如带着大家先住进去。等着什么时候将族田祭田收回来了,再还我不迟。”
李纨便知此是迎春最后的底线,再多说了无益,只好点头称是。
迎春到底不放心,让住儿一家把邢夫人等人一条船送到金陵庄子上才算完事。又让绣橘暗中给了探春惜春私房钱,免得她们两个在别人手下讨生活太过艰辛。至于贾宝玉,他除了嘴上喊叫着不走,邢夫人出言责备他两句,也就乖乖地跟着了。
直到她们离京,迎春才找了机会带孩子去看黛玉。就见黛玉身子看上去虽然还羸弱,精神却还好,眼睛也不是在孙家时那样彷徨无依。迎春笑道:“到底是在自己家里,这人的精神都好起来了。”
黛玉将她让到上座,也有下人进来献茶。却是雪雁。迎春想想也明白过来,那紫鹃是荣国府的家生子,黛玉那次昏倒离开荣国府,人家孙太太怎么会带一个荣国府的丫头回府?当时没带,事后再想见黛玉就更是千难万难了。
见她渐转清明,黛玉也是一乐:“我听说荣国府下人发卖的时候,让林管家去把紫鹃一家子都赎买了出来。只是现在不好让好在我身边了,和她家里人一起去了庄子上。”
这才是黛玉行事,恩怨分明,是非着意。迎春叹道:“也只有妹妹才会如此为人着想,我是再不能及的。”
黛玉微微一笑:“姐姐为那府里做得还不够吗?一个出嫁女能如此,听孙太太讲,官眷里姐姐得了好大的名声呢。”
迎春对此倒不在意:“不过是为了孩子积福。若说真按那府里待我,就是不伸手也没什么。可是将来孩子总要在京中立足。”
见黛玉并不言语,又道:“妹妹在家里也是无聊,我倒有一事求妹妹。”
圣人已经让人在姑苏林家,找出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为林如海承嗣。此子迎春也知道,正是上一世里林如海自己挑中的那一个,让迎春对当今行事越觉得靠谱。黛玉也给那孩子请了先生,每日里带着他读书。除此再无他事。现在听迎春有事,少不得让她只管说来。
迎春也是为了给黛玉找些事做,免得她再想东想西。将自己抽得的胭脂方子拿出来,只说自己在孙家库房里翻出来的,不知是好是坏,有意做出来,又怕孩子捣乱,想求黛玉一试。
黛玉也不推辞,又与迎春约定各色鲜花均由着林管家采买,不用迎春费心。迎春见她肯用心,也无不肯之理。只说若是做得出来,姐儿两个一起开个铺子,真的赚些脂粉钱。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黛玉倒是就着鲜花正好之时,将此事做将起来。迎春怕她人手不够,又将已经被司棋训得听话的丫头们送了大半过来,连人手也不缺了。
没用两个月,黛玉竟是十样胭脂都做了出来,着人与迎春送了过来,迎春一一试过,只觉得色色随心,件件不凡,又与黛玉商量起开铺子来。
黛玉当日不过是无聊才试手,谁知迎春竟真有此心,不由犹豫。迎春只以为不能坐吃山空相劝,黛玉想想也就应了——经了荣国府贪钱一事,她再做不成那个口不言利的云中仙子,也知自己那个承嗣的弟弟总该有成家立业的一天,多些进项也是好的。
如此迎春着人将胭脂送入自己卖手工皂的铺子试卖,竟然得了贵妇们的追捧——黛玉当日将胭脂试出,喜那颜色均好,每样题诗一首。迎春大觉有趣,又请人配着诗情,画些
折枝花卉配了诗,每盒胭脂盒子上印了。那些贵妇们一见,诗意又好,画工又精,里头的胭脂又受用,一传十十传百地把名声给打了出去。
不意黛玉听说自己的诗被印在了胭脂盒子上,有些着恼。还是迎春知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劝她道:“那铺子是我开的,谁能想到这诗是妹妹做的?”才算摞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