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再来拜访他的人也不多,贾政又不在,贾代善正好用这抄录之事,来消磨自己无聊的时光。至于贾政派人前来给他送信,将太子召见的详细情况说得一清二楚,他连信都懒得回——贾政的应答并没有大错,说出的话也是出于本心,从皇宫那个尔虞我诈地方出来的太子,不会听不出来。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有那个回信的时间,不如多抄些东西实惠。
只是这里面的东西,该如何让人相信,或是该如何让人相信这些不是他自己想出来,而是偶得的,才是真正让人头疼的事。
好在他现在觉得最该推广的,也不过就是玉米与土豆两样高产作物,还有就是水泥这能铺路之物——他老人家两次来庄子,已经怕了那坑洼不平的土路了。说起来也是让人吐槽不能,人家秦始皇的时候都有魄力修个秦直道,可是后世的人们竟然只是在人家的基础上修修补补,竟没想着多修上两条。要想富先修路不知道吗?
按捺下自己心里的怨念,贾代善继续为那水泥配方的出处头疼不已。
因为作物倒是好说,现在这个时代,很有些明末清初的影子,不过历史却在开国之初拐了个弯,本朝的皇帝也没有明时那么奇葩,所以国家还算是稳定,四周虽然也有外族虎视眈眈,可也没有真正明末时的乱世之相。此时那玉米与土豆,其实已经传到了国内,不过因为大家不会做,所以重视的人不多。在南方也还是能找到种子的。贾代善只是派出了自己的亲信,去南方把种子带回来,然后在自己家里的庄子上,让佃户们按着书里的方法种植便可。
可是水泥呢?那是要几种矿物配比才能产出来的东西。他总不能对太子说,自己在庄子里闲得难受,只好玩泥巴,一不小心就把东西给玩出来了。解释不通呀。
就为此事,贾代善已经好几日吃不香睡不稳了——现在二皇子虽然让当今用雷霆手段给压制住了,可是那也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更不是一个没脑子的。要真是没脑子,也不会在户部几年时间,就拉拢了一大批人脉,在明知太子是储君的情况下,还有死忠之人给太子下绊子。
等二皇子发现太子行事更得当今欢心之后,说不得他也会改变行事,求取当今的同情。要让贾代善说,这帝王的圣眷,才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信于不信、看重与不看重全在帝王一念之间。这样虚幻的玩意,不是贾代善这一心求稳之人愿意依仗的。
那就得让太子有一份实实在在的功绩!可是高产作物虽然是民生必需之物,可是想大面积推广,还得让太子看到实实在在的收成才行。这东西没有两年的试种,谁也不敢保证就能如后世那样高产稳产。两年的时间,看着是不长,可是说不定就会让二皇子重新翻盘。
而水泥,却是只要找到了石灰石就能生产的东西。这玩意还不光可以修路,更能修堤坝。如果太子将这水泥之法公布于天下,再将那黄河淮河水患用此治理一下,到时万民生祠都有可能。如此一来,民望有了,现在太子的官声本就不差,若是能一直按着代善所示的法子行事下去,那二皇子也就没机会再作妖。
贾代善一点也不担心他若是把方子给了太子,当今会不会对他生隙的问题——他只是个武将,发现了有关民生的东西,也不应该自己处置,而是上交给朝庭。可是长年生活在京营之中,他也不认识几个实权的文官,又不知道这东西到底能不能用、好不好用,可不就找太子这个当今最信任的儿子,一起试验一下。
归根结底,现在还是差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让太子相信这东西是他无意中得到的。
贾代善这里难受,李要的日子也不好过。做为跟过来贴身服侍主子起居的二管家,他这些天把主子食不知味的情形都看在了眼里。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失职,很没用。上一次回府的时候,大管家林在已经敲打过他,他可不想下次再被大管家骂。
于是实在忍不住的李要,小心地向贾代善献言:“老爷可是思念东府的老爷?若是如此,不如请人多做一场法事,老爷跟着念念经文,也好解解心宽。”
着呀!贾代善觉得这李要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自己怎么把这么现成的人选给忽略了。
没错,他想到的,就是原著里提过的那个原主的替身,御口亲封大幻真人的张道士!这位即是道士,少不得与原著里的贾敬一样,行些求仙问道、烧丹炼汞之事。这样的人,偶然在炼丹之时,发现了水泥这样的东西,应该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吧?
尤其是这人还是自己的替身,利益天生就与自己连在一起,定会守口如瓶,不用担心泄密的事情发生。于是贾代善眉开眼笑地对李要道:“多亏了你提醒,此事可不正是该他做的。快些让人把张道士请来。今日必须将人叫过来。”
李要虽然不知道自己提醒主子做法事,怎么不请和尚反请道士。可是他一来只以主子为要,主子的吩咐在他看来都是对的,兴不起疑问之心。二来这主子不大信佛而信道,也是府里人人知道的,要不怎么只寻了一个道士做替身呢。
那张道士此时还没有得到当今的亲封,按贾代善的想法,说不定这一世因自己的存在,他也得不到这个至高的荣誉了。不过他来得并不慢——京中离此虽然远,可是本主相招,就是天上下刀子张道士也会快马加鞭地赶来。
张道士一见本主,先打了个道号:“无量天尊。国公爷一向可好?”已经稽首下去。
代善也还了他一礼,还让人给他设座、上茶,然后才挥退了李要等人,开口问道:“老张,你想不想千古留名?”
张道士吓坏了,他看着贾代善认真的脸,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本朝开国之时,曾有一谋士随□□征伐天下,谁知天下定鼎之后,又觉得自己杀孽过重,不受封赏,飘然出家修道去了。现在国公问他想不想千古留名,莫非是想着让自己与那谋士一样?
现在虽然也不是没有贪官污吏、不是没有什么人祸天灾,可还真到不了兴兵造反、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的时候呀。就算是自己是国公的替身,可这造反毕竟是杀头之罪,自己怎么也得劝劝国公打消这个念头。唉,早知道国公有这个打算,自己说什么也不走这一遭。
于是就在贾代善期待的眼神之中,张道士身子一低:跪下了。贾代善还以为他要感谢自己给他这个机会,张道士已经说道:“国公爷雄才大略,小道自是佩服。只是现在国家太平,百姓乐业,不易起刀兵呀。”不光说,那头也不怕疼地在在地上叩得砰砰做响。
现在轮到贾代善摸不着头脑了,不解地问道:“不过是问你想不想留名千古,给你一个扬名的机会,起什么刀兵?”
张道士听后才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想多了。可是自己不过是个平常的道士,也就仗着身为国公爷的替身,京里的达官贵人高看一眼,实在看不出能自己还有留名千古的能耐。
贾代善不耐烦地让他起来,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张道士自己想多了,可是这也让贾代善不得不警醒:自己一向以为以自己的忠心,不光是皇家,就是同朝为官之人也不应该怀疑自己有不臣之心。可是自己这还没怎么样呢,身为自己替身的张道士就脑补了这么一堆,那其他人呢?
若是其他人也做此想,原主担心的功高震主,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如此一来,这水泥还真是半点也不能经自己之手,否则还得让人觉得自己是在邀买人心。
想定主意,贾代善才把那方子递给张道士:“这上面的东西都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你回去试着把东西烧出来。”
张道士看着自己手里的方子,想不出这上面的东西能怎样让自己千古留名。代善已经让自己刚才的念头扰得没了与他闲谈的兴致,直接对他道:“等东本烧出来了之后,你试着将它浇成块也好,浇成砖也罢。东西成了形,每日里浇水,也不用时时都浇,只浇一两次便好。有个四五日就行。然后拿到太子府里请见太子,只说是你自己烧丹的时候,没留神烧出来的。不过看此物甚是坚硬,想着能不能做筑路与修堤之用。”
现在张道士已经听明白了,原来荣国公是想着以他的名义将此物进献给太子。可是即然他老人家觉得此物可以让自己千古留名,那么为什么不自己献上呢?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风险?
想到风险二字,张道士的脸又有些青白不定,只不过眼前的是自己的金主,不好开口询问。贾代善已经发现他的脸色不好,也怕他自己又脑补出什么有的没的,向他道:“我不过只是问你一句,你就能想到刀兵上去。可见荣国府还是树大招风了。所以此物由我献上,只会让荣国府更让人猜忌。那还不如由你这个替身去做的稳妥。”
张道士也知道,不管自己与贾代善如何撇清,两人也是拴在一起了。于是郑重地向着贾代善道:“国公爷放心,小道定会守口如瓶。”
代善点头:“如此更好。我也是看此物于苍生有利,不愿意为一已之私,就弃之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