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一边点头,一边问:“那怎么我管家的时候,记得你父亲每年都要支两万两的银子,却从来也没有与我说用处。难道那些老兵如此长寿不成?”有问题一起解决吧,可别一会儿蹦出一件,一会儿蹦出一件,她老人家还想着这一世轻松一点儿呢。
贾赦果然没有隐瞒,道:“父亲支那银子,不是为了开国时的那些老兵——那些人就算是长寿,也活不到这会儿子。是为了与父亲当年一起杀敌的伤兵。父亲觉得咱们府上还过得,就没有向朝庭伸手,只是从府里每年拿出银子来接济一下他们。这些人好些都还在父亲征战过的平安州,那地方母亲应该知道。”
贾母的脸色就变了:“你父亲真个是老糊涂了。”
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父亲为国分忧、高风亮节情绪里的贾赦,不知道贾母怎么会得出这个结论,有些不解地看着老太太。他想着老太太要是不说出个理由来,就算是自己的亲娘,也不能这样诋毁自己的老子。
“你父亲想法是好的,能替朝庭出一份力。咱们家里又是出得起的。可是他就没想过,此事要是让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就能给他戴上一顶市恩的帽子。咱们家是武将出身,一个武将,还在老兵中市恩,可让皇家人怎么想咱们家?!”玩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看,原著里让人抄家了吧?皇家能查不到贾赦与平安州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是起了疑心?
贾赦也让贾母说出来的这个理由吓了一跳:“那母亲,父亲曾经亲口交待了儿子,每年这个钱不能停。如今可怎么办?”那可是老爹的遗命呀。
三十多岁的人了,有事还要向老娘问计,贾母又有了一条鄙视原主的理由。可是与自己任务相关,她又不能放任,只好先与贾赦道:“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咱们这府里的当家人,总不能凡事都问我这个内宅都出不去的妇人。”
贾赦的脸就一点一点红了起来,看他还有羞耻之心,贾母才接着道:“此事我觉得,还是要过了明路才好。你与你敬大哥商量一下,这折子怎么写。只说是你父亲的遗命也就成了,想来圣人是不会为难你的。就算是将来有人想着借此事攻讦咱们府里,有了圣人的御批,也就不怕了。”
见贾赦点头,她才说出重点:“那八十万两银子,也要在咱们回金陵之前还上。”
这可真是吓着贾赦了:“母亲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要知道这银子可是开国时借下了,已经历经百年,并没有哪位皇帝提出过还银之事。也就是说这皇家也是知道此银的用途的。再说当日是四王八公一起借的银子,咱们独自还上了,可不就是让那几家与咱们离心?日后府里再有什么事儿,又有谁会帮着咱们?”
看,有了压力,这贾赦的脑子还是转得不慢的。贾母心里确定了日后多给贾赦找事做的方针,口内说出的却是自己非得让他还欠银的理由:
“你也说了,此欠银已经历经百年。万一哪日皇权交替之时,出现了我刚才担心国公爷没有向你交待的情况,咱们府里怎么办?还有就是现在听说国库里面,多是各级官员的借条,存银却是没有多少。当今是位仁慈的,可是谁知道下一位圣人是不是也如此仁慈?”
见贾赦回答不上来,她老人家接着说道:“若是朝庭遇到了什么天灾人祸需要用银子的时候呢?不趁着现在咱们府里还有余银还上,等到子孙无银可还是怎么办?别忘记了,先祖可是写过借据的。”
贾赦觉得老太太说得都有理,可是自己家里现在的情况并没有老太太想得那样乐观:“可是老太太,咱们府里一下子还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
贾母不相信:“府库里的压库银子呢?”
贾赦只好苦笑:“这些年王氏管家,年年都会动府库的压库银子。现在府进里的存银也不过是四十万两多些。可是咱们要是回南的话,路上花用不说,金陵的老宅也要修缮,父亲入土也要用银子。这些总得有个七八万两才行。”
“唉,”这可是原主造下的孽,贾母是不背也得背:“刚才从王氏那里搜出的银子,都入到公中。还有我手里也还有些体己,回南的花用总是够了。那四十万两,都拿去还了国库欠银吧。”
贾母这边都要拿出自己的体己了,贾赦就知道她的决心不可更改。再说这也是为了子孙大计,就算老太太说得危言耸听了些,也不得不防。贾赦咬了咬呀:“儿子手里也还有些银子,也一并拿出来吧。想是这样凑一下,加上王氏房里多出来的十二万两,也就够了。”
府库里的四十万,加上王夫人那里搜出来的十二万,也不过是五十二万。离八十万还差二十八万呢。现在贾赦虽然咬了牙,可还能一下子拿出来,还真是有钱呀。看来同人文里说的,贾赦得了老国公夫人全部私房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不过贾母却不愿意让贾赦太吃亏,那不是还有一个王家没坑呢吗?她笑了一下,贾赦却觉得老太太笑得有些惨人。听到老太太的话,他才知道惨在什么地方:“王家不是说要赔偿我贾家,那明日就看看他们家里的诚意吧。还有就是你也别只是自己受累,查奴才的事你不能放手,可是定出行的车马、舟轿还是能让老二去办的。总不能只享受府里的富贵,却一点力也不出。”
见贾赦又用不解的眼神看自己,贾母就知道自己说贾政的话,有些不符合原主的性情了,只好用话圆回来:“如今你们兄弟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你那兄弟又是个不通俗务的。将来真的与你分了家,可怎么好?还不如给他些小事,让他先操操心。省得天天只知道捧着本书,把人都看傻了。自己媳妇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哼。”
听贾母从鼻子里传出不屑的哼声,贾赦以为老太太这是把对王氏的不满,给加注到了自己那个假道学的兄弟身上了。不过他也觉得老二天天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还真不是什么做实事之人。又想着老太太说的,要看王家诚意的话,自己还是要与敬大哥商量一下才行。
越想事儿越多,贾赦就有些坐不住了。贾母也知道他那些事儿都不是只吩咐就能做好的,也就让他各自忙去。
出了贾母的院子,贾赦也没有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东府。现在两家都守着孝,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贾敬听了贾赦的来意,觉得平安州之事上折子无妨,理由也是现成的,那就是贾代善的遗命。可是还欠银之事,还是要再斟酌一下。
贾赦把贾母说的理由都说了一遍,贾敬也觉得是那么个理儿。他刚才在荣国府也不是没有被触动,毕竟有公库的不是只有荣国府一家。就算是宁国府比荣国府的人口少些,可是自己家的库房是不是真的能对得上,贾敬心里没底。
此时的贾敬,已经生出了些向道之心,不过还没生出出家的念头,对家里的事务还是十分上心的。所以他在贾赦来之前,就已经决定抽时间也要把自己家里的公库房查一下。现在贾赦提起欠银,他也就想起自己家也还欠着国库银子呢。
只是荣国府有理由还,他可是没有什么理由——他老子贾代化年纪比贾代善大得多,早早地就去了,他总不能也用先父遗命的名头。
可是不还,不说将来出事了如何,就是没事,荣国府还了银子全家回金陵去守孝了,那些同样欠着国库银子的人家,找不到荣国府还找不到他?反正都是让人找麻烦,那还不如一次让他们找个痛快。
更何况贾敬也发现,自己的儿子贾珍,已经完全被自己的母亲与妻子宠坏了,那就是一个不着调的。若是自己也不在了,他一定不会想着还欠银之事。与其那时让人逼迫却还不起,还不如趁着自己在时把那银子还了。也算是了了自己红尘中的一份牵挂。
看到贾敬也赞同了还银之事,贾赦才说出贾母有意看看王家诚意之事。贾敬一个正经考中过进士之人,对贾母这样内宅手段是有些看不上的。不过觉得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荣国府里的人丁一直比宁国府兴盛,这产业越分越薄之下,一时拿出这样一大笔银子来还是有些吃力的。现在有人愿意做冤大头,又是对贾家有利的,他做什么要反对呢?
全然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冤大头的王公,第二日带着两个儿子和厚厚的礼物,再次登上了荣国府的大门:昨天他连夜清点了自己老妻的嫁妆,发现自己女儿胆子那么大,手那么黑还真是有本而来的。所以如今的王太太已经去佛堂念经去了。可是他自己又实在没有脸上门,只好拉自己两个儿子过来充数。
他想得很好,自己大儿子与贾赦交情不错,那可是一起进过青楼、打过架验证过的。而贾政对二儿子一向很敬重:谁让人家王子腾会读书,而贾政一见了读书人就心向往之呢。
谁知道迎接他们的,只是荣国府的管家赖大,就算他脸上与别人不同地堆了笑,可是王家父子还是觉出了这府对他们的不欢迎。只是昨日王家兄弟都知道了他们好妹妹做的事,现在人家贾家还能派个管家出来接他们已经算是大度了。若是王家兄弟碰上谁把自己老娘气昏了,不直接把人打出门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