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道:“她与宝丫头与这府里的远近有别,自然不用象宝丫头那么刻意讨好。谁知咱们家这些眼窝子浅的,全不想这内里的事情,只管得点小便宜就四下里说些宝丫头大度的话。那头又是我亲姑妈家,我也不好多说,只能多弥补些。”
平儿方知王熙凤如此行事,并非全为无因。一时又有丰儿来报,说是有管家媳妇回话。王熙凤也不管她们都回什么话,一概让丰儿说,自己病了正在养身子,让她们去回太太。
这一院子的药味还没散呢,就赶过来让人不得消停,是谁的主意不问可知。王熙凤也没那个心情与王夫人表演什么姑侄情深,更不会如原主那样事事替她冲在前头。现在她着紧的是把自己的嫁妆清上一清。若是还想让她管家,那就得把历年来她陪进去的东西,都给她还回来再说。
旺儿媳妇过来的时候,王熙凤已经想好了那个秋桐的住处,不过她不会如原主给尤二姐收拾屋子那么用心——不过是个通房,就算是贾赦赏的又如何。
要说王熙凤原本也打算借贾赦之势,可是她只是个儿媳妇,不是上一世的兄弟。礼法所限,她这个儿媳妇也就是给公公请个安的份。若是她什么时候与贾赦关在书房里长篇大套地给人洗脑,那才让两府的下人有嚼舌头的地方呢。
除非通过贾琏。
可是就算是现在有多少洗白贾琏的同人文,可是一个管不住自己裤带的男人,自我把控能力又能强到哪儿去?上一世人家贾赦后来好歹还为了儿子不再玩丫头了。你换成贾琏试试,那可是闺女出痘都空不得的人。只这一件,就注定王熙凤与他没有合作的可能——她可是绿色清洁网站,谢谢。
所以王熙凤只能一个人奋斗。
现在这个贾赦还上赶着给她堵,她要是还如原著里一样,按着尤二姐的标准给收拾屋子,那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原著里为了赚尤二姐进府,她可是按自己屋子给装饰的。现在谁还敢让她如此,王熙凤能呸他一脸。
贾琏打定了主意要晾一晾王熙凤,这几日仍是在外书房住着。可惜别说王熙凤浑不在意,就是一向周到的平儿,也没遣人来问过他一声。又听小厮们传言,说是这几日琏二奶奶都没有出来理事,仿佛病得不轻,也让贾琏心下紧了一紧。
自成亲以来,他对王熙凤还是了解的,知道她把权柄看得有多重:为了管家之权,就是自己搭钱也不肯让人说出一个不会管家,做得不好来。现在连最看重的管家之事都不做了,想是真的不能理事了。
又或者,是被自己晾得心虚了?贾琏心里不确定地想。借口自己衣物短少了,也不用小厮向内院传话,直接回了自己所居的夹院。
进了院子,就听见巧姐儿的笑声,还有一道细细的女声:“巧姐儿认得真好,才几日就认了快一百个字了。”原来竟是黛玉的声音。贾琏不好再听,也不去看巧姐儿,直接回了正房。
就见王熙凤正对镜理妆,也没浓饰,不过是少少地敷粉遮了病容,头上身上一反往日的光鲜打扮,少少向根钗环,只不失礼就是了。这样的王熙凤,贾琏还真没见过,倒觉得比素日分外可怜可爱。
平儿见贾琏终于回来了,脸上就是一喜:“二爷回来了。还当二爷让老爷派了差,出京去了。”
贾琏素日对这个娇俏的通房就没有什么脾气,那日分明又委屈了她,还没好生抚慰过,正是图不得的时候,也自含笑道:“你家爷让没让老爷派差,你还能不知道。怎么也不见你问问爷的行止?”
平儿当时一个白眼就飞了过不,让贾琏的身子都酥了一半:“我倒是想问问爷的行止,可一想自己又算哪个牌名上的人。不过是白担心,又怕扰了爷的好事,少不得自己开解自己:爷是个招人的,还怕少了人服侍?再说奶奶病成那样,我服侍奶奶还服侍不过来。”
贾琏这才把眼睛转向王熙凤,可惜人家不肯与他对眼神,只问平儿:“去看看车可备好了?”平儿应声出去了。
贾琏也觉得好没意思,嘴上讪讪地问:“不是说病了,怎么不好生歇着,备车是要去哪里?”
王熙凤斜了贾琏一眼:“这些日子虽然琏二爷不回屋,可我也没敢耽误了琏二爷的喜事。已经让人把后面罩房收拾出来了三间,一会儿琏二爷去看看可满意。又让人算了日子,说是今日正是吉日,这不正准备着,去太太那里把琏二爷的新人接过来。正好琏二爷自己也想着呢,这不就回来了。”
贾琏听见王熙凤把新人二字咬得分外重,心里也是一翻腾,那日在老太太那里众人的话好象又回到了耳边。这几日他自己在外书房,也把此事琢磨了又琢磨,发现不是王夫人与王熙凤小人之心,就是他自己转而想想,也觉得头上颜色不对了似的。
现在听王熙凤又要亲自去接人,只当王熙凤心内还是醋的。不觉伸手欲拉凤姐,却让王熙凤抬手躲过:“琏二爷也别拉拉扯扯的,我这里正病着,可别过了病气给琏二爷。”语气里说不出的疏离与不奈。
贾琏只当王熙凤还为那日之事生气,又见丫头们都知机躲了出去,就想着放下身段给凤姐赔个不是,总好过现在这样有家归不得:“不过是个玩意,你还真醋上来了。若是你在意,我只不进她的房也使得。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性。”
王熙凤岂是他两句话就能哄过的?嘴里打了个转,才把话放得软和些:“这替琏二爷挑人,原是我的本分。原来是我自己妄想了,日后再不会如此。何况那可是老爷赐下的,不接过来怕老爷又生气。琏二爷要是这会儿子不忙的话,不如与我一起过去一趟,也给新人做脸面。”
原来王熙凤处处管着贾琏,防他如防贼一般,贾琏自是不耐烦,觉得自己失了男子气概。现在王熙凤不以他为意,他又觉得有些说不明的失落,明明就要迎新人,心下却没有什么兴奋之感。王熙凤是不知道他心内所思,若是知道,定会骂上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两人无语间,就听巧姐儿在外头问:“娘要去做什么?”人就已经进来了。见贾琏也在,小脸上笑意更浓:“给爹请安,爹爹这些日子怎么不回家?巧姐儿都想你了。”
贾琏看着闺女的笑脸,也不好再沉着自己那张脸,笑道:“爹爹有事忙呢。刚才听见你林姑姑来了,怎么没见?”
巧姐儿笑道:“林姑姑是来给我送字帖的,说是她父亲给她启蒙用的。如今我也识了几个字,让我照着练呢。后来听说爹爹回来了,林姑姑就走了,还让我明日写五篇大字,她要看呢。”
字帖!听到这两个字,王熙凤的脸色已经变了:“你可好生收好了,那是你林姑姑先人手泽,别弄脏了。”
巧姐儿点头笑着应了,还问:“娘是要去哪儿?”
王熙凤看着贾琏不说话,贾琏当着闺女的面,也不好说出自己将纳妾之事。巧姐儿就闹着想与王熙凤一起去——她这几日与王熙凤相处的多了,渐渐地爱娇上来,只磨着王熙凤不撒手。
见贾琏也不说,王熙凤只好道:“娘是要去东大院给老爷、太太请安。还有些事,不是小孩子能听的,等明日娘再去请安的时候,再带着你好不好?”
巧姐儿虽比以前爱娇,可也还乖巧懂事,立时不闹了,临走时还不忘记给王熙凤与贾琏行礼告别,又嘱咐王熙凤早去早回,要陪着她吃饭。拉拉杂杂的孩子话,等平儿来回车备好了,还没说完。
贾琏只在一边看着娘两个说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听到车备好了,自己起身就往外走,巧姐儿不解地问王熙凤:“可是爹爹嫌我话多了,耽误了时辰?”
王熙凤好声道:“没事儿的,等娘回来陪巧姐儿吃饭。”她才不给贾琏洗白呢,免得将来自己带巧姐儿出府的时候,孩子与贾琏感情过深,受到的伤害更重。
车子辚辚而行,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进了东大院,王熙凤自是去了邢夫人的上房,见礼如仪,邢夫人叫起:“听说你这两日不自在,怎么不好生养着?”
“多谢太太惦记。就算是身子不好,也不敢耽误了琏二爷的大事。”王熙凤直接说出自己来的目的,实在没有心思与这人打太极。
邢夫人就是一愣:“琏儿能有什么事?”
难道这人把贾赦赏人的事儿给忘记了?王熙凤可不愿意此事黄了,那个秋桐可是她抵挡贾琏的好武器。脸上堆笑,嘴里也没闲着,凤姐道:“太太贵人多忘事,难道忘记了老爷曾赏了琏二爷一个丫头?还是太太发现那丫头是个好的,现在舍不得了?”
亲捧了茶给邢夫人,继续赔笑道:“求太太看在琏二爷子嗣艰难的份上,纵是舍不得,也将那丫头赏了吧。若是太太这里少了人使唤,只管对我说,我再给太太挑好的。”
邢夫人看了王熙凤一眼,拿不准她是在做戏还是真的想讨那个秋桐回去。那日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她也与老爷说起了此事,老爷虽然嘴上还硬气,可也明白此事做得不大地道,所以由着那丫头继续在东大院里,并未给贾琏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