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的态度表达得早,又十分强硬,贾母与王夫人也就不得不歇了那个让元春进宫的心思。不过贾政也不能说不让元春进宫就完事儿,总得让她有个着落才好。
贾母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过难得儿子征求她的意见,也就放下了自己孙女不能进宫搏富贵的不如意,转而想着该挑个什么样的孙媳妇上来:“若是我说,还是得从知根知底的人家挑。咱们这样的人家,家世相当,教养得都差不多,相处起来容易,也不致于眼皮子太浅,上不得台面。”
最后一句话又让邢夫人脸红了一红,不过她这些年也习惯了。王夫人此时已经顾不得看邢夫人的热闹,这里面可有她两个孩子。她看了看老太太,再看看贾政,总算记得贾母那句上得台面的话,脸上还不那么急切。不过一双手里的帕子却扭曲得不象样。
贾赦是个没主意的,看着贾政道:“你是个什么想头?”
贾政自是不藏着掖着,这个时候不把一家人的意见搞一致了,到时候麻烦的还不是自己:“要我说,两个孩子日后都是要科举进身的,咱们兄弟却都没有什么人脉。这样他们的妻族就要慎重起来。”
“老太太想得也不是不对,”见贾母要反驳,贾政才不给她这个机会:“娶妻娶贤,这个贤可不光是为妻一人之事。就算是那妻子十分贤良,可是却有一群不上进的亲戚拖后腿,将来不是咱们的孩子反要给别人收拾乱摊子?”
这下子贾母不说话了。谁的孩子谁疼,她也愿意自己的孙子多些助力,少些麻烦。不过这样一来,她刚才说的所谓的知根知底的人家,就不是个好选择了:她知根知底的人家,都是所谓的老亲故旧,也就是与将军府一样的勋贵人家。这样人家的女孩可能教养还不差,可是她们的兄弟们,就以纨绔子弟居多了,要不怎么会把贾珠两个刚中秀才的孩子显现出来。
贾赦觉得有难度:“可是咱们认识的人家里,也没有什么读书人家。怕是不好寻呢。”文武殊途,不是自己家里想找就能找到的。
贾政对此也不是没有思量,原来还顾忌着邢夫人的脸面,现在看这人就是个自己不在乎脸的,那他也不必再顾忌:“先大嫂子的娘家,兄长不知道还有没有联系。”
这一句话出口,不光是邢夫人,就是贾母与王夫人的脸都变了:贾琏之母张氏,还真是清贵人家出身,张家在清流里更是执牛耳的人物。要不是当年贾代善于张家老太爷有恩,人家的闺女还真不会便宜了贾赦。只是正如贾母所说,两家的家风不同,教养不同,行事更是不同。那张氏性子又软和了些,有事只自己自艾自怨,渐渐地支撑不住,加之长子未保,勉力生下贾琏就去了。
现在看看贾母与王夫人的反应,贾政也就知道这二位当日也没少给那张氏添堵。可是往事已矣,总要为了孩子打算。贾赦倒没看邢夫人的脸,只道:“那时你大嫂去得急,咱们家与张家也是生了好大一场气。怕是不大走动了吧。”说完看向贾母几个。
没办法,平日应酬往来,各家走节礼,还真都是内宅打点,可不就得问问管家太太们吗?这下子贾母与王夫人都低了头,先前是贾母与张家赌气,后来是王夫人有了小心思只做不知,可不就与张家渐渐地不往来了。
看着她们的样子,贾赦再白目也明白了。于是又用眼剜了邢夫人一下子,才叹息了一声:“等琏儿回来,我再带他去给张家报喜吧。”
贾政对此也无奈,就算是内宅的人有什么小心思,可要是贾赦自己上点心,问上一问,哪儿能落到今日这样尴尬?少不得劝上一声:“兄长若是去了张家,也别只想着自己的品级,更别想着什么面子。”贾赦正神思不属,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反正是点了头。
见他不想再说,贾政接着对贾母道:“我平日也参加些文会,也与引起读书人走动,打算给珠儿、元春在那些人家里选人。”
不等贾母说什么,王夫人已经不干了:“老爷往来的人家,说是清贵,可是家世如何老爷还不清楚吗?”
第112章
贾政知道王夫人之意,清贵之家, 贵则贵矣, 可也是真清。那些人家往往耻于言利, 又常常几代还没有分家, 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可不是之乎者也就能换来的。娶这样的媳妇, 嫁妆什么的还真不可能有多丰厚。
不过王夫人不知道的是, 那些人家的底蕴却深厚,人脉也宽广, 这些却是现在的贾家需要的:“已经和你说过了,珠儿日后就是要走清流一脉。再说珠儿若是自己争气, 怎能指望着媳妇的嫁妆过日子?”
王夫人的火气也上来了:“珠儿从小到大, 何曾吃过苦?就因为娶个读书人家的媳妇, 反而吃糠咽菜不成!”
贾政冷笑着点了点头:“原来跟了我,竟是让你吃糠咽菜了, 你还真是委屈呀。”
王夫人激灵下子醒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的话说急了。人家贾政原来也是要科举出身的,不过是国公爷临了上了遗折,才没去科举。现在与贾政交好的, 也都是些读书人,自己这话说出来,可就是明着嫌弃贾政了:贾政原来不是没用过王夫人的嫁妆, 可是自从发作过她之后, 却是从来没再向她要过一文钱, 反是把自己工部所得,不时地给王夫人家用。
所以老爷才会说出,让自己吃糠咽菜的话来吧?要知道贾政拿回来的银子,一次看起来不多,可是次数还是不少的,加起来整个西侧院的日常开销也是够的。又因为现在还没分家,西侧院的吃用都是公中,王夫人手里已经很攒了一笔。
就算是见惯了大钱出入的王夫人,也不能说自己手里的那一笔钱,只够吃糠咽菜。所以被贾政冷笑过的王夫人,再也发不出一声来了:老爷本就因去年的事儿,对她不冷不热的。这下子又不知道多少天的伏低做小,才能拢回他的心。
贾母见王夫人已经被贾政灭火了,就知道小儿子的心意已决。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拗不过的,也就点了点头:“珠儿两个是这样,那元春也是这样不成?”
当然得这样,贾政可是知道,贾家的所谓老亲故旧们,在新帝登基时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如果自己找个亲家,还从这些人里扒拉,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于是贾政向老太太一拱手道:“还是老太太英明。总不好到时走动起来,让元春跟着尴尬。”
贾母也就不再说话,而王夫人哪儿敢吱声。好在正有人在外头大声通报:“老太太,东府里送贺礼的妈妈们来了。”
这个还是得见一见的,也提醒了众人,说不得有那消息灵通的,也会上门来贺。于是贾母带着邢夫人、王夫人见了见宁国府的婆子,就放贾赦兄弟两个去前院以备人来。
还好贾珠二人只是中个小小的秀才,在将军府乃至整个贾氏宗族来说算是件大事,可是在交往的人家里也不过是小小地起些波澜罢了:与将军府一般的勋贵家里就算是心里再泛酸,也觉得不过是个秀才,离中进士还早呢。而与贾政交往的读书人家里,也觉得中秀才不过是平常之事。
所以陆续上门庆贺的人家看着不少,不过细算下来也不过比平日忙碌上几分。那些下人得了两个月的赏钱,正是干劲十足表现给主子看的时候,还巴不得多来几个人才好。
不过贾政所在的工部,从唐尚书到跟着贾政的小吏们也都知道了此事,纷纷当面贺了他一声。贾政自是谦逊道谢,只说是小儿试水,不过是侥幸而已,当不得诸位夸奖之类。倒让人觉得贾政为人谦和,不是那有一点事儿就恨不得尽人皆知的。
不说贾政一点一点地在工部和读书人间刷他的名声,日子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走,已经到了贾赦应该再次还国库银子的时候了。知道自己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贾赦也不得不到户部走上这一遭。
没出意外,贾赦还银的消息瞬间在各部传遍,工部的人看贾政的眼神,再一次异样了起来。贾政有什么办法?想看就看吧,他知道就是工部的人,在国库有欠银的也不在少数——不借白不借、不借别人还得以为你是异类的时候,可不就都要借一些显得自己和光同尘。人家现在发现你们家非得上赶着还银子,还不行让人看看?
先是穆堂官,再是唐尚书,都找贾政探过话,想知道贾赦所为,贾政到底知不知情。贾政一点不含糊地回答自己知道,这是父亲的遗命,自己兄弟自然不能违背。
说得是铁骨铮铮,听的人却都皱起了眉头。知道这人是读书读得迂了些,可是平日办事儿的时候,也没见这么迂呀。既然是你们兄弟都知道的,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一下,把这还银子的事儿办得低调点?现在可好,自己部里一下子出了这么一个异类,他自己不自在,别人看着也别扭不是。
于是唐尚书对穆堂官讲,让他放贾政回家歇息几日,等风头过去再通知他上衙好了。穆堂官本就有这样的打算,他可是知道已经有几个人,准备着给贾政使绊子了。不是他与贾政的关系多好,只能说到什么时候,做上司的都需要能干活、会干活的人,贾政这样不争功、不诿过,事事处理妥帖的下属,穆堂官还是愿意和他结个善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