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明两个儿子越来越不按她的想法行事,却不能否认,这府里的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转变。贾母也是当过家的人,对府里原来的弊端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自己也有些把柄在那些奴才手里,让她如何能对那些人不优容一二?
现在好了,老大是没有她那些想法的,所以府里的奴才放出去了一批又一批,现在留下的不足原来的二分之一。除了她这位老太太的院子,从贾赦到贾政的院子,人都裁撤了一半。可是所有的活计并没有耽搁,反而奴才们生怕被放出去的是自己,干起活来更精心了,也没有时间去嚼舌头了。
而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能用一日千里来形容,凡事都兄弟两个有商有量,连带着两个小的,都兄友弟恭,相互谦让。日后小哥俩相互扶持,完全可以期待。
最重要的是,老大也有了实职!贾母深知,别看贾赦得的才是四品官,听起来没有他那个一等将军品级高。可是那可是实职,是兵部的实职,还是当今亲自赏的实职!也就是说,老大自请改制、换匾乃至还欠银,是当今愿意看到的,这才给他的奖励。
难道自己真的想差了?贾母难得地反省起自己来。可是越反省,越发现两个儿子正是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才有了今日的成果。而她却无能为力。“唉,”贾母自己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进来服侍的丫头,一声也不敢吱,手脚麻利地为贾母换上新茶。
贾赦已经与贾政在商量自己该在兵部如何任职之事。贾政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请他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不出头,不挑事,能不干活就不干活。
这个贾赦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贾珠两个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贾政就细细地将贾府现在的处境说与他们听:因为自请换匾改制,让同是已经降爵的勋贵之家已经对贾家不满,不然也不会在出孝那天人一走就走了一半。偏偏在改制完成后,当今封了贾赦实职。尽管还有别的原因,可是已经把贾家放到了风口浪尖上。
若是这个时候,将军府还大张其鼓地派帖子请客,可让那些已经降爵却没有自请改制的人家怎么想?会不会有人觉得将军府这是向大家炫耀?所以现在将军府最重要的就是低调再低调,最好让人都忘记它的存在才好。
可是贾赦只要一出现在兵部,就等于把所有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这个时候贾赦略有表现,就会有人盯着挑他的毛病。于其做事让人抓住把柄,做多错多,那还不如什么事都不做,反正贾赦连个“好读书”的名头都没有。他不做事,别人最多说当今识人不明,正所谓不做不错。
“老二,”贾赦现在对贾政那叫一个亲切:“还是你见得透彻。就是这样,我本就有个混帐的名声在外,不做不错也比做多错多强。”
贾琏已经没眼看自己的老子,有谁把自己是混帐说得这样骄傲的吗?贾珠只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收敛一下自己外露的表情。
贾政对贾赦拱了拱手:“兄长不必自谦,兄长为了府里自甘守拙,忍常人所不能忍,做兄弟子侄的只有佩服的。”
自己真的有这样崇高吗?贾赦不自觉地被贾政越架越高,在两个孩子崇拜的目光里,已经下不来了。就是贾琏,也为自己刚才对老子的腹诽自责不已。
正说着,已经有人来报,老太太让晚上请宁国府家宴的事儿。贾赦还好,他的心里,宁荣还是一家。贾政这里却对与宁国府相近不大满意,毕竟那句“造衅开端实在宁”,给宁国府才是导致两府落败关键盖上了戳。
可是现在两府在外人眼里,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贾母已经不再宴请外客,总不好把她想家宴的想法也剥夺了。要让贾政说,只要那个老太太不插手外面的事,她自己在将军府里玩出花来都由着她。
由是那一晚两府之人,齐聚在贾母的荣庆堂。在此之前贾赦也问了贾政,要不要把自己家里马上要还欠银的事儿与贾珍说上一声。
不管贾珍与他们兄弟的年岁是否相近,可是从辈份上来说,他总是两人的侄子,做叔叔的有提点他的资格与责任。可贾政对贾珍的人品实在讨厌,只让贾赦先提醒他现在只是一个三等将军的事实。若是贾珍能意识到自己家里也该改制,那再提醒他宁国府还有欠银不迟,否则不光吃力不讨好,怕是贾珍能把此事宣扬得尽人皆知,那将军府可就是四处皆敌了。
贾赦也知道纸里包不住火,可是晚一天让人知道自己家里还欠银也是好的,于是认同了贾政的说法。
这还是将军府出孝之后,宁国府的人第一次出现在将军府,大家都有些恍惚之感:原来三五日就相互送吃送喝的两府,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怎么联系,还谁也没有发觉呢?
从将军府这边说,他们忙着改制,忙着清理下人,忙着把要还的国库欠银准备出来,天天一大堆的事儿堵在眼前。可是宁国府却没有这些困扰,可是他们却也没有来给贾母请过安,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不管是贾珍、尤氏还是贾蓉,面上都有些讪讪。只是邢夫人要显示她的热情好客,将个家宴安排得花团锦簇。而人老成精的贾母,没看到宁国府人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可是见了人,还能想不明白这一家为何这么长时间没来给自己请安?不过她也只是眼里精光闪了一下,又与尤氏说笑了起来——算来尤氏是孙媳妇,现在又比原著里年轻得多,自是不好和邢、王两位一体相待。
现在两府里的主子加起来也不过十一、二人,贾母要大家亲香些,也就只用屏风隔了一下,分男女两桌坐定。等酒过三巡,众人又分别敬了贾赦一杯,才大家自在说起话来。
女人们不过说些衣衫首饰,胭脂水粉。男人那一桌,贾赦已经问起:“珍儿可去见过你父亲,与他说没说我们府里换匾之事?”
贾珍不想他有此一问,神情就是一滞。饶是贾赦平日不在此上心,可是下午贾政已经提醒过他,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就是贾珠与贾琏,也对视了一眼,低头自己挟菜。
“自是去见过老爷的。只是老爷要清净无为,不许我拿俗事烦他。”贾珍哈哈一笑,将此事带过。
贾政也举杯向贾珍示意了一下,道:“敬大哥才是真会惜福之人。非我辈碌碌之辈能比。”
贾赦嘴角都快抽了,忙低头看菜掩过:真惜福的人,能得了进士授了官,偏把爵位让给儿子袭了,自己去烧丹修道?说明白些,也不过是他的行为,打了皇家的脸,那爵位如果不让给儿子的话,怕是直接会被当今收回去罢了。只是贾敬让爵的时候,贾代善没少从中周旋,可是现在宁国府行事,却有些让人寒心了。
重新抬头的贾赦,已经是一脸正容:“你二老爷说得对。你也该与你父亲学一学,惜福才好。”
话很突兀,贾珍听得并不很明白,只是他直觉地感到,两位老爷对宁国府有所不满了。只是他就算是晚辈,却也是贾氏族长,更是宁国府之主,行事也要为宁国府考虑。
荣国府改制成了将军府,着了多少勋贵人家的眼,得了多少当权之人的忌,贾珍还是知道一些的。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带着宁国府与他们远着些,免得受这府里的牵连太深。就是贾敬知道了,也赞同他的想法:
宁国府,不能让将军府连累了。
第108章
当然贾敬也知道,自己已经是被皇家厌弃的人, 什么老亲故旧、同窗座师之类, 都无法再成为贾珍的助力。而只袭了三等将军的贾珍, 在京里还真不算个什么。可是荣国府, 哦不,是现在的将军府, 两位老爷可都有了实职。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 所以贾珍还不能与将军府走得太远。
可惜贾敬不知道的是,贾珍自己是个贪好玩乐的性子, 继娶的尤氏又因家世不显,一丝主也不敢做, 凡事以贾珍的眼色行事。明明就算是贾珍忘记了, 她做为小辈过来给老太太请个安, 说说话,两家也不至于疏远至此。可是贾珍不动, 她又不敢问, 可不就把两府的关系越走越远。
原来贾赦等人没注意,自是没有什么。可是在意了,也就心里存了芥缔了。就连贾赦, 都失去了要提醒贾珍的兴趣,何况巴不得与宁国府离得越远越好的贾政。
就是贾珠贾琏两个,这些日子贾政给他们言传身教也不是白费的, 自然觉出了自贾赦问出那句话后, 席上的气氛有些诡异, 只管低头吃自己的,坚决不看别人。只有贾蓉小了些,顾自在那里指挥着人给他夹这个弄那个。
也亏得有贾蓉这一搅和,才显得男席上不那么过于尴尬。女席上可也差不多:贾母更是敏感的时候,连自己儿子都觉得不如原来贴心呢,宁国府这前的的变化,她能不往心里去?不过是女人比男人更会遮掩,看起来毫无一丝阻滞罢了。
一顿饭吃下来,宁国府人如何不知晓,将军府除了邢夫人与元春外,个个胃不舒服是真的。就连贾母,也觉得幸亏没有大宴客,本家都是如此态度,别人家来了怕是更会让人食不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