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既然得到了工部大部分人的同情,日后与他相处自然不会再排挤为难他:自己刚骂了指使之人是小人,要是再排挤为难贾政,不就和那小人一样了?而那指使之人,在工部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明知道那是个小人,谁还会真心与他交往,不怕他什么时候反咬自己一口?
至于那个听了人指使的小吏,可就只能呵呵了。至少下朝归来的工部尚书是这样的:“难道堂堂一个工部,就连待客的地方都没有吗?竟然让贾主事到门房去等!亏你还是当老了差的,竟然连尊卑都不知道了?还是回家去,好生把礼仪学全了再来当差吧。”
那小吏都傻眼了,指使他的人就是一个郎中,自然不能与工部尚书抗衡,更不可能为了自己向尚书求情。可是让他去回家吃自己,小吏也是有一家子要养的人!
贾政自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树立自己名声的机会,向着唐尚书拱了拱手:“尚书大人,这位兄台可能只是一时疏忽,并不是有意怠慢于我。还请尚书大人饶了他这一回,想是经了今日之事,这位兄台再不会犯这样的错了。”
唐尚书对这个没脑子的小吏不放在心上,现在人家贾政这个当事人都给求情了,就只罚了小吏一个月的月俸了事。不过他对贾政的印象不错——让一个小吏如此欺瞒,竟然还不焦不燥,甚至不念旧恶地为其求情,倒是个宽厚的。
于是本想着把贾政随便塞到一个犄角旮旯的唐尚书,拍了拍贾政的肩膀:“你是个忠厚的。只是对这样的小人,也不能一味的宽仁。”
贾政谢过唐尚书的提点后,才道:“不过是一个受人指使的可怜人,下官若与他计较,倒让人觉得以势压人。”
唐尚书这才知道,人家不是不知道自己是被小吏给耍了,可是人家心胸豁达,又知道一个小吏没有胆子这么明目张胆地耍自己,一定受了人指使的,所以也是个可怜之人。没见到现在工部里连一个来给那小吏求情的也没有吗?
如果贾政一上来就要求唐尚书处理这个小吏,就会让人觉得他心胸不够大度,失了为官的风度。别当这是笑话,好些做官的人真是这么想。就象刚才他们觉得那小吏耍了贾政让他们感同身受一样,如果贾政现在让唐尚书处置了那个小吏,官员们就会觉得贾政把自己放到了小吏同样的层次上,会拉低了官员们的整体档次。
唐尚书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一点很好,可见是动了脑子的,不愧是国公府出来的,果然有见识。圣人让你到部习学,你自己可有想过要去哪个司?”
能让自己选择去哪个司,已经是唐尚书表达的最大善意了,贾政想了一下道:“下官也不知道今日指使刚才那个小吏的是何人,只怕若是在同一司,日后还会有别事。若是让上官操心,怕也不美。”
工部除了四司,还有制造库、节慎库,何必和一个明显对自己有敌意的人搅到一起。唐尚书听了贾政的回答,真心地笑了,这样出身勋贵人家的子弟,还真没有一个头脑简单的。若是贾政知道唐尚书竟会给自己这样的评价,估计会得意——原主头脑可能也有点,可惜都用在谋算自己哥哥的家产上去了。
就听唐尚书对贾政道:“本想着让你去营膳司,不过那里时常要去工地,想来你一时不好适应。不如还是去虞衡司吧。”
贾政再次对唐尚书谢过:“多谢尚书大人栽培。”刚才唐尚书没有明言,不过该给的信息还是给了,那就是指使小吏的人,是在营膳司。其实听了这个司的名字,贾政心下还是动了一动的,毕竟秦可卿的养父,可就是位营膳郎!
贾政不由得想到,原著里那位秦可卿得以嫁入宁国府,不会也是因为贾政与那个秦邦业都在营膳司吧?不过原著里对贾政具体在工部哪个司没有明写,他也只能把自己这个猜想放在心上,等着看现在那位秦邦业是不是已经在工部,就可以确定指使人为难自己的是不是他了。
不过这个姓秦的,既然后来能把养女嫁进宁国府,明面上也该与原主有些交情才是,怎么现在倒指使人为难起自己来?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因为唐尚书已经让人带贾政去虞衡司报到去了。这一回换的小吏十分巴结,脸上的笑跟堆上去的似的,一点渣都不往下掉。人家还十分懂行地先带着贾政拜见了左右两位侍郎,才将人带到了虞衡司。
此时的虞衡司,有郎中四人,员外郎六人,主事四人,还有若干的笔帖式、经承。这也可以看出,贾代善还是很得当今看重的,一个遗折上去,直接就给了六品的主事。要知道就算是正经的进士,除了三甲直接授官外,哪怕是进了翰林院的庶吉士,还得三年后考核合格,才能有个官职,好些人候补了多少年,都没有能轮到实缺呢。
可是就是这样好好的一幅牌,愣是让贾政生生地坐了二十年没挪窝。也不对,后来他是员外郎了,还是升了一级的,可惜也只是一级罢了。不过贾政现在保证,有了今天的开头,他不会如原著一样了。
群众基础不一样呀!
今天的贾政,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从容有礼、不焦不燥、宽厚大度。原主那个在自己家里都处处端着架子的,说不定当时也遇到过这么一出。贾政都能想也他的反应,好点的是自己直接问小吏接待人的地方在哪儿,严重点的是拂袖而去,最绝的说不得他直接就能把那个小吏骂上一顿。人家工部的人对原主还能有什么好印象那才怪呢。
真实的情况和贾政想得差不多,虞衡司的人对贾政都十分客气,与他交谈得也算融洽。堂官姓穆,说起来能与东平郡王家扯上点关系,对贾政也是表达了自己的善意:“说来咱们司里还是有可为的,贾大人只管踏实去做就是。”
可不是有可为吗,这虞衡司别看名头有些怪,可是管的事儿并不少,不光是有度量衡制度,人家还管着官用器物制造和收发。最重要的是,各地的军费、军需、军火制造、开支的核销都归这里管!!看了内容就知道了,工部说起来在六部里最不重要,可除了户部外,数它经手的钱最多!
古代官场最讲的是什么?那就是分润,这也就是为何大家一定要任实职的原因。当然贾政是要做君子的人,他不会去做什么贪污之事,可是官员却是可以有灰色收入的,每年的冰敬炭敬,就是他们合法的收入。
你想想,各处想做官用器物的人,各军想领军费的人,想做军需买卖的人,给工部的冰敬炭敬能少得了?所以贾政今天这一个多时辰里,看似被小吏耍了,实际上却是占了大便宜。没见原来唐尚书是打算把他扔到营缮司的。
就在一片融洽的气氛之中,半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贾政对着自己所在的军需处的同仁们拱了拱手:“今日小弟初次办差,本应请诸位老兄喝上一杯才是。只是家中方出了孝,不敢就饮酒。所以让小厮叫了几个菜,算是请过诸位老兄了。还请诸兄赏脸。”
部里来了新人,请同僚聚上一聚,本就是惯例。人家贾政刚才也说了,自己家里刚出了孝,马上就让人去酒楼与自己推杯换盏,还真不大合适。于是都纷纷向着贾政拱手道谢,又夸贾政孝心可嘉。
贾政又亲带着小厮,将那菜给唐尚书和穆郎中分别送了一份,表明自己是知道尊卑的,虽然不好请这二位与一群下属一起用饭,可是并没有忘记人家的好意。二人对贾政此举,自然是赞赏有加,都觉得贾政不光没有一般勋贵子弟的骄傲,还十分知道进退,很是难得。
下午的时候,处里并没说给贾政安排什么差事,他就让小吏将军需处的各项章程拿过来,自己细细品读,并不去打扰别人。
如此一天已过,贾政算是开局良好,下衙回家时表情也就轻松了不少。又与贾珠与贾琏两人用了晚饭,问了问他们一天都做了什么,交待他们晚上练练字即可,也就放他们回去了。
这些天他都是如此,一是让孩子们能习惯他的关心,别天天见了男性长辈就和遭了瘟的鸡似的。二来也是要看看那个清脑丸的效果。不过因为不知道二人原来进度如何,一时也看不出名堂。
拍了拍脑袋,贾政才发现自己还是忘记了一件事。贾珠二人因为守孝,一直在家里读书,他也就忘记了那个被薛蟠当成猎艳场的家学。要是让贾珠二人再去那样的家学读书,就算是吃再多的清脑丸,只怕也读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现在贾代儒年岁应该还不很老,家学里的风气不至败坏到那样不堪的地步。只是防微杜渐的道理,贾政如何不知?自是起身让人告诉贾赦一声,自己有事找他商量。
要说贾政这些天的成就,最大的应该是他把贾赦架到家主的位置上,下不来了。人都是愿意被人看重与尊敬的,贾政天天对着贾赦说,兄长你现在是咱们家的家主,家里的事儿都得你拍板决定,贾赦能下得来才怪。
所以今天贾赦一见了贾政,第一句话问得就是:“你今天到部可还顺利?有没有人刁难你?”
贾政谢过了贾赦的关怀,又把一天的事情简单地和贾赦说了一下,倒让贾赦对那指使之人愤恨不已:“可知道此事是谁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