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王夫人的生不如死,邢夫人心里却乐开了花。尽管那些夫人太太们对她的夸奖还停在表面,也够让邢夫人觉得扬眉吐气的了。只是贾赦昨天就和她说过,不许她得意忘形,只许按着府里管事娘子的提醒行事,所以她还算端得住,没当着客人就挤兑王夫人。
内院暗流涌动,外院就和谐多了。贾赦、贾政带着贾珠、贾琏一起迎客,礼节不错,进退也算得宜。来客们来前还觉得,国公爷一去,怕是这府就要没落了。现在贾赦还没被酒色淘空了身子,贾政又长了一张正气的脸,两个小爷还都是一幅有礼的样子,就又觉得尽管荣国府的爵位降了,不过仍是有后劲的。日后倒是仍能来往一二。
正拱让间,门口鞭炮阵阵,管事的气喘嘘嘘地跑来报道:“老爷,有内监大人来传旨了。”
来客更是坚定刚才的判断,能在出孝当日得了旨意的人家没有几户,看来荣国府还是圣眷优渥。不过现在不是找主人套交情的时候,人家正忙着摆香案接旨呢。
只是旨意的内容,真听不出有圣眷来:准许荣国府按一等将军府改制,改悬一等将军匾额。众人不知道这是贾家兄弟自己上折子求来的,纷纷收回自己刚才的猜想。有那心思活动的,不等除服结束,已经开始找理由告辞了。
看着空了一半的宴席,贾赦的脸色铁青,他让自己定下来的管家刘柱,把那些位置上该坐的是什么人记下来,准备等下次人家有事儿的时候奉还回去。
贾政对这样的结果就比较满意,这可是这些人家主动疏远他们,他求都求不来的结果。只是贾母的心情与贾赦是一样的,等人都散了,叫过两个儿子和媳妇来,自己就开嚎:“我就说不该那么急着上折子,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日后这府还有什么脸面在京中立足?”
贾赦不肯说话,只一口一口的喝茶。贾政只好道:“那样趋炎附势的小人,老太太何必和他们生气,日后只远着就是。”
“都是老亲,哪儿能说远就远着。”贾母觉得这话就不能听。不过贾赦倒是认同贾政的话:“什么老亲,若真是当咱们是老亲,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这是看咱们家里不如前了,上来踩一脚呢。”
贾母拿这个混帐儿子无法,只好对小儿子道:“今日王家没来人?”
贾政点点头:“如此也好。王家失礼在先,咱们日后只当没有这门亲就是了。”
贾母不赞同地道:“孩子们总得有个舅家,你入了官场,也总得有个帮扶的人。”
贾政对老太太拱了拱手:“多谢老太太为儿子费心。只是儿子要去的不是兵部,与王家本就是文武不同。若是真与王家搅在一起,怕是还得让上头忌讳。倒不如从现在就断开的好。再说,我还有兄长,兄弟相互帮扶,不是比外人更放心。”
贾母也多少知道些外面的事儿,刚才那么一说,不过是心疼小儿子失了颜面,又妻族无靠罢了。现在看小儿子并不在意,也就不再多说。贾政倒是趁势将周姨娘的事儿回了。贾母正厌烦着,又想着那个也已经年岁大了,怕不中儿子的意,以后尽有好的挑给儿子,只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也就是了。
事已至此,贾母也全没了出孝后自己联络老姐妹,好给小儿子铺路的心情,只让贾赦等人退下。邢夫人现在看王夫人更不顺眼了,刚出了那么大的丑事,怎么二老爷倒把姨娘给打发了,不是应该再抬新人给她点颜色看吗?
新人?邢夫人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回去就让人送了几个丫头给二太太。此事并无人通知贾政,王夫人做什么反应贾政更不知道,他又与贾赦坐到了外书房里。原著里这里本是贾政的外书房,前几天还和原著里一样。不过从搬家了之后,贾政以贾赦现在是家主为由,将外书房也让了出来,倒又把贾赦感动了一把。
“兄长很是不必在意。”贾政看贾赦仍是气呼呼的,少不得开解他两句:“今日不过是换个匾额,这些人已经如此。等明日咱们还了库银,还不定会怎样呢。说不得打上门来的都有。”
你这是劝人吗?贾赦愤然道:“这叫什么事儿。竟然一句夸奖的话都没有。”
原来他是纠结这个。也难怪,按说一般这样主动给皇家做出头鸟的臣子,皇家还是会作态一番的。何况贾家还主动要归还国库的银子,当今不是应该更感动吗?可是今天除了同意他们改制外,竟对还银一事提也没提,这是让还还是不让还呢?
“兄长慎言。”贾政对着贾赦道:“明日兄长不妨就去礼部亲自请人,按着规制尽快将府里的规制改了再看吧。”说不得这又是一个考验呢。
贾赦也知道自己现在除了老老实实地将府里改制,也做不了别的。要不是面对的是贾政,刚才的话他也不会说的。等等,贾赦自己都纳闷,什么时候自己对老二这么放心了?难道就是老二对老太太说出那句兄弟相互帮扶,会比外人更入心?
第二日一早,贾政已经被小厮叫了起来,他是还没有上朝的资格,可是去部里也是有时间的,总不能第一天就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只是对空降到自己部门的官二代,还不是正经科举出身的官二代,工部的人并没有什么好脸。因为尚书和左右侍郎都上朝去了,别人都是一脸我不认识你的表情,把贾政忽视了个彻底。
贾政是谁?不说他芯子里网站的内容,就是已经三世为人的经验,也不会因这小小的冷脸就自己生气。问了问小吏尚书大人的办公地点,贾政就站在门外等着。今日早朝也不知道讨论什么事,时间比往日都长些。工部的人就都见识到,新来的那个贾主事,意态从容地站在尚书大人的门外,也不四下走动,更不东张西望,就那么直直地站着。
小吏见一个时辰都快过去了,有点过意不去:“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如到小人们的屋子里用杯茶?”
贾政这才趁势挪动了一下自己已经站得有些麻木的腿脚,含笑对那小吏道:“如此多谢了。”
小吏脸上就有些讪讪:“应该的,应该的。也是小人脑子不好使,早该请大人到门房等着尚书大人的。”
贾政能不知道,一般来部办事的人,如果当事人不在,是会有专门让人等候的屋子的。只是这话他不能说,小吏说让他去门房等他就去门房等。因为他知道,一个小吏,还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轻视一个马上会成为自己上级的官员,哪怕这官员可能不是他的顶头上司,可也是官,而小吏不管在工部呆多长时间,只能是吏。
所以小吏的身后,定是有人指使,而这个指使他的人,品级要比自己高。指使小吏的人,一定以为贾政出身勋贵,定是受不得怠慢的骄奢性子,让他站着等,还有来来往往的人不经意的打量,说不定就能让有着骄奢性子的勋贵子弟,在上衙的第一天,就暴露出本来面目。
让那个指使人没想到的是,贾政并没有一般勋贵子弟的骄奢之气,不光没有,他还站得气定神闲。打量贾政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开始都以为贾政因为第一天到部,不过是装一装样子,可是一站一个时辰,还是那样从容淡定,谁也说不出贾政是装样子的话了。
不光说不出,这些人设身处地地想想,自己要是让人支到尚书门外站这么长时间,恐怕也没有这份从容。于是有的人就开始说,不愧是出身国公门地,气度就是不同。有人起头,也就有人附和,这让指使之人觉得自己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
只是直接承认失败,又让人心有不甘,指使的人干脆让小吏把人引到门房。要知道,各部不光是有到部办事人等待的专用地方,就是小吏们其实也有专门办差的地方,可是指使的人让小吏不必将贾政引到他们办差的地方,而是引到门房去。
不过指使的人不知道,整个工部的人,现在都在看着贾政能坚持多久呢。结果小吏过来,请贾政去了门房,工部自己的人都开始觉得不象话了。
要知道不管贾政是怎么来工部的,可他是来做官的,也就是与工部的官员们只是品级高低,可是却是同一阶级的。可是小吏呢?他们那个团体,可能在工部的时间长,可能比这些官员们更了解工部的运行,可能消息比有的官员还灵通,毕竟官员们是会升迁、会外任的,可是小吏到了一个部门,一般就不会再动了。在一个地方时间长了,了解的事情多点,也再所难免。
可是他们还只是个吏!
吏,就该是为官服务的。这是官员们长久以来的认知。可是现在一个为自己服务的小吏,却把与自己同处一个阶级的官员耍得团团转,就让同处官员阶级的人不满了:你今天可以耍贾政,是不是哪天也会这样耍自己?
再往深了想一想,这些为官多年的人精(象原主那样二十来年不动的二货在真正为官的人中,还真没有几个),能想不出指使小吏的人是谁?只在从贾政空降挡了谁的路,或是挡了谁的亲信的路上想就是了。
那个指使小吏的人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昏招,竟然让贾政还没有与工部的官员们见面,就收获了大面积的同情,还把自己的小人嘴脸暴露于人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