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脸上一点也没因秋兰的话放轻松,她问秋兰:“贵人们都已经散了?淑妃娘娘回来了没有?”
秋兰点点头:“我们散了的时候,贵人们已经开始往回来了。不过我是从近路走的,可是淑妃娘娘坐轿子,得晚一会儿子。”
宝钗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已经因秋兰的话而脸色更苍白的小宫女,对着两个嬷嬷道:“这事儿涉及到献给皇后娘娘的绣品,已经不是我一个小小女官能处理的。还得请两位嬷嬷辛苦一趟,把这个人带到娘娘跟前再说吧。”
“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儿,是我看你不顺眼,为什么要去麻烦淑妃娘娘?”那个小宫女反应十分激烈,不想到淑妃面前去的意思十分明显。
可是现在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了,宝钗自己率先走出了屋子。那小宫女虽然极力挣扎,可是那两个嬷嬷本就是做粗使的,力气可不是一个洒扫的十几岁的宫女能挣扎得过的。秋兰尽管看得一头雾水,可也知道是这个叫叶儿的宫女犯了错,自然不敢求情,也就跟上宝钗的步子。
宝钗看了一眼秋兰:“把门搭上,现在咱们这个院子可是招人呢。”秋兰听了这不同往日的冰冷的话语,有些瑟缩地把门搭上之后,才小步快走地追上宝钗,又小心地叫了一声:“女官?”
宝钗冷冷地看了秋兰一眼,吓得她把接下来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就这样一路无话,不一刻就到了正殿前。守门的嬷嬷也发现这一行人不同寻常,都不用宝钗求见,已经报了进去。
等宝钗她们进了院子,发现红梅已经等在门口了:“娘娘正梳洗着呢,等一会儿吧。”宝钗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红梅发现了她与往日平和不同,显然是气得不轻,也不以每日的玩笑之意相待,只沉默着与她们一起等在院子里。
“娘娘叫你们进来。”玫瑰出来唤等在秋风里的众人。就算刚是中秋,可是因为今日宫宴本就散得晚,入夜的风已经开始凉了起来,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的众人,迈出第一步的时候,都觉得脚下有些踉跄,好在都是几经练习的人,也不过是头一步,余下的步子也就稳了下来。
淑妃的神色依然辨不出喜怒,只淡淡地问道:“大晚上的,折腾些什么?”
那小宫女已经让嬷嬷推着跪在地上,宝钗自己也跪下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因为今晚上无事,本想着去姚嬷嬷那里说说话。又想着自己为皇后娘娘准备的千秋节绣品已经绣了几日,想着让嬷嬷给掌掌眼,只是那绣架大了些,就想着从娘娘这里借用两位嬷嬷给搬过去。亏得两位嬷嬷跟着,不然要是献给皇后娘娘的东西出了差错,奴婢是承担不起的。”
淑妃抬眼看了看两个嬷嬷。这两人平日不过粗使,并入不得正殿,此时已经满头是汗,颤声回道:“奴婢与女官去了女官住的院子,不想这个小宫女竟拿剪刀在女官的屋子里。”
那小宫女脸上就有些呆滞,淑妃却也要问她一声:“你是哪儿处当差的?没事到裳梨宫来做什么?”不问到宝钗的院子,而是到裳梨宫,这里面的分别屋子里的人都听得出来。
小宫女脸上就有些绝望,半晌没有回话。一个嬷嬷气不过,给了她一下子:“娘娘问话呢,这是和谁学的规矩?”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御花园里洒扫的宫女,叫叶儿。今天说好了与秋兰一起赏月,可是她一直没来,奴婢,奴婢就来找她。”
秋兰有些发急,刚才她唤宝钗却没有得到回答,就知道事情恐怕与自己有关,不想还真是如此,忙道:“胡说,”又一想这是在淑妃面前,又向上磕了个头:“娘娘恕罪。三日前,叶儿是来找过奴婢,说是贵人们要在御花园宫宴,她们提前洒扫好了也就无事,就约着到时奴婢一起见世面。奴婢本来还得服侍薛女官,可是叶儿说,谁还不过个节儿?再说女官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有出息的,要是能请女官与我们一起过节,也是个体面。”
“奴婢一时贪玩,就与当日一起洒扫的姐妹们约了。今日用了饭,奴婢还想着请女官一起过去,可是女官说是要去与姚嬷嬷说话,奴婢就自己先去了约好的地方。谁知左等叶儿没来,右等叶儿还是没来,又见贵人们都快散了,只好也各自散了。”
淑妃就点了点头,转问那个叶儿:“你即是与秋兰约好了,怎么不去约好的地方,反到裳梨宫来了?”
那宫女就无话,淑妃又问:“到裳梨宫也就罢了,人家屋子里没人,怎么你反进了屋子?今日是中秋又不是七夕,你怎么还随身带着剪子?可是要在裳梨宫行凶吗?”
一问接着一问,句句都问到了叶儿无可回话之处。她也就只好沉默着。淑妃一笑,对着那两个粗使嬷嬷道:“你们两个今日守宫有功了,等会儿回来找碧桃领赏。现在却还得走一遭,把这个丫头送到慎刑司去,就说这个丫头意欲在裳梨宫里行凶。”
那叶儿本以为自己支走秋兰,又眼看着宝钗出的门,院子里没有人,可以放心行事。谁知宝钗竟半路折了回来,不光是自己回来,还带了两个粗使嬷嬷,这就让她无处可逃。一时找出来的借口,在秋兰回来之后也站不住脚了。而且宝钗并没有自己审问,而是直接把人带到了淑妃跟前,而淑妃又要直接把自己送到慎刑司。
若说这宫里最让人望而却步的地方,就是慎刑司,平日是听都不要听到的地方。叶儿她们一进宫,教规矩的姑姑们也没少用慎刑司吓唬人。而对宫妃行凶几乎是必死的大罪,这也是叶儿曾经听过的。所以一听要用这个理由把自己送到慎刑司去,叶儿如何还能沉默得下去:“娘娘饶命,并不是奴婢自己大胆,实在是奴婢贪了赏钱,才鬼迷了心窍。”
淑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叶儿赶紧道:“那日奴婢自己在御花园的角落里扫地,一位女官打扮的过来,问奴婢可认识秋兰。这个奴婢自是认识的,也就说了。于是那位女官就问奴婢与秋兰关系如何,可知道秋兰现在跟着薛女官合不合得来。”
“因为秋兰几次说起薛女官为人和气,针线又好,还要替皇后娘娘做千秋节的礼。奴婢为了显示自己与秋兰关系好,也都说了。那位女官就给了奴婢一个荷包,说是她不愿意薛女官在皇后娘娘跟前得脸,若是奴婢能把薛女官的绣品毁了,事后还有好处给奴婢。”
“奴婢见那荷包里竟是金锞子,一时猪油蒙了心,就答应了下来。娘娘明鉴,奴婢真的只是想毁了薛女官的绣品,不是要在裳梨宫行凶。就是再给奴婢几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呀娘娘。”叶儿一行说,一行磕头不止。
淑妃弹了弹指甲:“你说是女官就是女官了?看来不去慎刑司你是不说实话。”
叶儿见淑妃还是不信,少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娘娘,奴婢认得那位女官,就是皇后娘娘跟前的贾女史。要不是曾经远远地见过贾女史陪着皇后娘娘逛过园子,奴婢也不会信了她不愿意薛女官在皇后娘娘跟前得了脸面的话。”
淑妃脸上就是一整:“竟还敢攀扯皇后身边的人。”
宝钗听了也是一惊,就算是知道自己与贾元春之间要争个上下高低,可是为何贾元春竟要先动手,还这样早?脸上就有些茫然。听了淑妃那一句攀扯,心下拿定了主意:“娘娘不可信这个叶儿的话。别人不知,娘娘是知道贾女史与奴婢是姨姐妹的。若说别人见不得奴婢好奴婢还信,贾女史是万万不会的。”
叶儿早哭得不能自己:“娘娘,奴婢愿意与贾女史对质。”
淑妃就又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要与贾女史对质。这大晚上的,为了你这小小的宫女,还让皇后娘娘也不歇着了不成?”挥了挥手,两个粗使嬷嬷早擒小鸡一样,将叶儿提在手里。
“找间空屋子,让她败败火。明天再说罢。”淑妃起身,一面向内室走去一边道。宝钗等只好磕头退出。出了正殿,早已经失去了叶儿与两个嬷嬷的身影,宝钗心下了然:裳梨宫偌大的地方,要关一个小小的宫女,并不用担心没有空屋子。
“女官。”秋兰有些怯怯地叫了一声,她也知道是自己平日在外多嘴,才有今日之事,叫得并没有底气。
宝钗冷冷看了她一眼,抬脚往自己的院子而去。秋兰心下更是忐忑,少不得也跟着前行。只是这一路上心里如何如猫抓般难忍,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回了屋子,已经是戌末光景,宝钗并不理欲言又止的秋兰,只略洗漱一下就自己休息了。秋兰无法,自己也只好独自在炕上翻腾。
第二日醒来,主仆二人一人顶了一个黑眼圈,显然是谁也没有睡好。秋兰顾不得别的,先就上来磕了个头:“都是奴婢自己嘴不老成,四处乱说才让女官受惊。求女官再给奴婢一个机会。”
宝钗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你也知道自己的嘴不老成,怎么就改不过来?我也曾经说过,这宫里的墙都会说话,你还是将咱们院子的事儿四处乱说,可让我如何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