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前两天蔼哥哥已经让人给自己送来了生日礼物,可是这次生日就是与往年不一样。黛玉知道母亲也在忙着整理东西,为一家人进京做准备,不忍给她百上加斤,只好向古嬷嬷抱怨:“总觉得今年比往年暖和得晚些,就是花儿也开得少呢。”
古嬷嬷还能不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嘴解含了笑劝解道:“等明日奶奶就要带着询哥儿、谙哥儿过来,一起给姑娘过生日。昨天不是京里又送东西过来了,听说是老太太和太太赏的,今年惦记姑娘的人倒比往年多。”
听古嬷嬷提起老太太,黛玉不免要问问老太太与太太的喜好:“也不知道蔼哥哥一个人回京,有人照看他没有,讨不讨老太太的喜欢。”
古嬷嬷一面给黛玉看明日要穿的衣裳一面道:“老太太与太太都是和善人,怎么会不照看公子?若是公子不讨老太太喜欢,也不能把东西送到扬州来。”
黛玉觉得有理:“上次蔼哥哥来信说老太太喜欢江南风物,明儿让人上街好生采买些。太太那次见了京里的东西,病都好得快些,若是老太太见了这边的玩意儿,也能高兴吧。”
“姑娘一片孝敬之心,老太太自是高兴的。还有一宗,姑娘好歹还是得自己做点儿什么给老太太与太太。”古嬷嬷得了贾敏的吩咐,乘机劝了一句:“别管好坏,一看就知道姑娘心诚。”
有后一句话,黛玉就不好说蔼哥哥儿每次来信都千叮咛万嘱咐不让自己做针线——沈越觉得让六七岁的孩子做针线,那是雇用童工——又问了该做什么给老太太与太太好,想早些准备起来。
第二日房氏与询哥儿、谙哥儿果然早早过来,又因林如海升到京中,也有几家原来相厚的送礼过来走动关系,贾敏不过赏赐来使,只娘几个一起入席。
询哥儿带了两盆开得正好的芙蓉做黛玉的生日之礼:“恭贺姐姐芳辰。”谙哥儿也跟着学舌:“芳辰。”
黛玉摸摸谙哥儿的小胖脸:“芳辰是什么?”
谙哥儿被问得愣了一下,看着房氏犹豫道:“好吃的?”
大家听了哄然一笑,把小孩儿给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身子直往询哥儿的身后躲,询哥儿就骂他:“男子汉,怎么这么畏畏缩缩的,站好了,站没个站相。”
贾敏看他小小人说着大人话,向房氏道:“这脾气倒比蔼哥儿还大些,那时蔼哥儿比他也大不多少,对兄弟最有耐心。”
宽哥儿日日听自己母亲与姐姐提起蔼哥儿,不解地问询哥儿:“怎么老不见哥哥回来?我都快忘记哥哥长什么样了。”
询哥儿一脸嫌弃:“你怎么能忘了?天天往你们家跑,还吃你们家的东西,还不让姐姐和你玩。”就这一句话,给沈越惹了个多难缠的小舅子,沈越并不知道,若知道自己弟弟如此坑自己,说不得会跑回扬州打询哥儿一顿。
谙哥儿听他们提起大哥,就得意起来,拿起自己的小荷包挖呀挖,询哥儿批手拿过来,从里头掏出一张纸,递到谙哥儿手里:“笨蛋,天天掏还掏不出来。”
谙哥儿也不恼,把折了两折的小纸片展开给宽哥儿看:“大哥。”上头正是沈越画的自画小像,那纸只可巴掌大小,要不也不能让谙哥儿放进荷包里。
贾敏看了好笑地问房氏:“怎么还让他随身带着?”
房氏指了指询哥儿:“你问他。说是怕谙哥儿不认识哥哥,非得让二爷写信回去让蔼哥儿画了小些的过来,好让谙哥儿日日看看。”
“这法子倒好。”贾敏看着黛玉也抿嘴笑:“不光是你们那里人手一张,就是我们家里也都有呢。”
宽哥儿听了就不高兴:“我就没有。”
黛玉把自己的荷包往他手里一递:“什么稀罕的,这个给你。”贾敏见了直想扶额——黛玉太小,只当沈越是漏了宽哥儿的,她又不好明言。
唯一能让贾敏觉得安慰的是,房氏并不觉得沈越给黛玉的画像有何不妥,还是笑微微地道:“你们不日就可进京,我们想进京就不知道得什么时候。”
贾敏只好安慰她道:“能挺过这次,总有几十年的平安。沈大人进京述职的时候尽有,到时你随着去便是。”
黛玉向房氏笑道:“奶奶进京前告诉我,我去给奶奶收拾房子,我最知道怎么收拾房子让奶奶高兴。”
房氏搂过来不舍道:“你太太还罢了,你这一走倒把我给闪了一下。”贾敏听了故做不依,两人又笑嘲几句,才一起入席。
过了黛玉生日不几日,贾敏便收到了林如海的来信,东西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让下人加紧两日也就全得了。产业能变卖的变卖,不能变卖的请房氏代为照看。下人则是该放的放,该带的带,装了两大船东西,由李先生押着,贾敏自带了黛玉与宽哥儿,择吉日别了房氏与沈任,一路春风向京城而来。
此时京中人人都已经知道那个国子监善画的小学生,竟然绘出了圣母皇太后真容,让慈母皇太后惊为真人,日夜上香祭拜。那个小学生因此得了七品供奉,不时出入宫庭为贵人们画像。
相识的人纷纷上沈家道贺,也有求画求到沈学士与沈尚书面前的,这两个老狐狸怎么会让人拿了把柄?一一向人道明,说是现在沈越不光要在国子监读书,更得进宫为贵人书写真容。咱们都是做臣子的,不能占了贵人们的先不是?那就失了为臣之道,做为忠臣良相的诸位大臣定不会如此,所以你们等等,再等等。
如此倒省了沈越自己推却,又让林如海给随机教学了一回:世上的事最怕的就是扯虎皮做大旗,谁也不管那虎皮是不是你自己打的,只要在你手里就会让人惧怕。
于是沈越在国子监也不肯再给人画像,用的就是沈家两个老狐狸的说词。这样一来也不是没有后果,那些年前已经得了沈越画的人家,除了房家与刘家外,谁也不敢大旗鼓地说自己家里有沈越画的画像,只好自己家里偷偷乐。
这日沈越下午没进宫,可也没回学士府,而是直接去了近芷轩。小二早已经与他熟悉,见他来了殷勤问好:“公子今日没上课?楼上还有雅间,现在人又少,您可以好生清静清静。”
沈越向他点点头,跟着上了二楼,一进雅间便觉香气袭人,定睛一看才见梅瓶里竟然插了一枝娇艳的红梅,沈越不由一笑:“这时候你们老板还能找出这样好梅花儿,也是个雅人。”
小二凑趣道:“我们老板昨日出京,在一个庄子里总共才得了三枝,自己书房里摆了一枝,还有两支放在雅间里。小的知道公子是难得的爱花人,就请公子这间屋里坐。”
沈越听了微微一笑,双悦把一小块碎银子塞到小二的手里:“只听你磕牙,这半天也没把茶给公子上来。快去催一催,若是将军府的琏二爷来了,直接请进来。”
小二这才明白沈越是约了人,把碎银子往腰带里一塞就下去催茶等人。也没用等多一会儿,贾琏已经进来,笑向沈越道:“今日竟让兄弟等我,该罚该罚。”说着竟然不顾自己比沈越年长,就向着沈越躬了下去。
沈越噌地一下离座:“琏二爷可别害我。若是先生知道了,定会打我的板子,师母知道了我更解释不清。”
贾琏嘻笑了一下:“姑母回来,我自会向她说明兄弟你帮的大忙。”说完自己坐到客位,却拿起茶壶来替沈越点茶。
沈越不解道:“按说御史已经参了你们府上,就是张少卿也登门亲向老太太要求点算你母亲的私房,你不在家里好生收东西算帐,又找我做什么?”
说起这个来贾琏就一肚子怨气:“舅舅倒是去了,又有舅舅的同年做御史的,先就弹赅了二老爷其心不正。二老爷害怕了,老太太为了二老爷的官职,也已经同意了让二老爷搬出荣禧堂。”
“偏我们老爷不知怎么又犯了左性,自己不肯搬出东大院了。老太太却非得要让二老爷一家住了东大院,说别的院子皆不中意,也住不开二房那么多人。又说要等着老爷搬进荣禧堂后再把东西搬给我,省得府里、东大院的来回折腾。”
哎呀沈越这个暴脾气。这贾家的事已经折腾了半个月,闹了半天大房只是明面上占了上风,实际是不光荣禧堂未住,就是张氏的嫁妆也还在贾母的私库里。
那你们折腾的是个什么劲?沈越看向贾琏的目光都不对了,想着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合作者,要是当初直接对着贾政摆事实讲道理然后让他好好教育贾宝玉,顺带休了王夫人,是不是能见效快点?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卖,沈越还是要再给贾琏想办法。只是这办法不能白想,总得要些好处。就见沈越拿起茶杯,轻轻转动着放在鼻下轻嗅,就是不说话。
贾琏也看出沈越刚才目光中似乎有不屑闪过,却也没有分说处:自己这边各种便利皆占全了,谁想到最后缩头的竟然是自己的老子?
“好兄弟,再帮为兄想个主意,若是还不成,为兄再不敢叨扰。”贾琏把点心往沈越面前推了一推,赔着灿烂的笑央求。
“先生再不肯让我以外物分心,若是知道今日我见了琏二爷,定会打我的板子。”沈越做摇头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