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门,人人都有劫后余生之感,松一口气的同时才发现,各家本来应该等着接人的下人与车马全都不见,想来是让刚才的兵士吓散或是……
“父亲等一等,我回去叫车来接父亲。”沈尚书松开沈学士的胳膊要走,被沈学士一把拉住:“不必,略等等信儿就该来了。”
沈尚书听了,便不多言,默默地扶着老父一起等待。也有朝臣如他们一样,等着家里来人接,就有人上前来向沈学士表达敬意:“老大人风骨硬挺,实为我辈楷模。”
沈学士虚弱一笑:“不过是为人臣子应为之事,当不得大人如此夸奖。”说完再不多话,只把身子靠向沈尚书。那上前奉承的见状也不好再说,有些讪讪地走开。
见沈尚书欲言,沈学士暗中拉了他的衣袖,父子两个仍在寒风中立着,身影虽然有些单薄,可是看到的朝臣都明白,不管剩下的皇子谁登上皇位,沈家再保三十年荣华是有悬念的了。
沈信来得不慢,他听到街上安静后就已带人出门,几十个人将两辆马车围得密不透风。一进了晚晖院,沈学士就向大家摆手:“都回自己院子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声音里掩不住的疲惫,让沈越想问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第51章
沈越回了自己院子,就向着双安吩咐一声:“去林家看看, 刚才兵乱时可有事?有没有乱兵冲进府里, 可受了什么损失没有。”便自己坐到桌前深思起来。
宫宴上发生的事,明显就是原著里义忠亲王坏事的现场版。由于自己没在现场, 沈越想不明白当今怎么经了今日就变成了太上皇。至于谁当下任皇帝, 在沈越看来没有什么悬念,无非就是看起来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可是原著里林如海新任皇帝为何会对林如海有那么大的意见,林如海怎么就成了太上皇与当今博弈的牺牲品,沈越又是一个想不明白。
沈越心里暗暗盼着这一世林如海真能如沈学士所言因祸得福, 好让黛玉能够父母双全地平安一生——就算原著里把大观园描写得再花团锦簇, 可也不过是乌托邦一样的存在,抵不过现实的风雨。何况就算那样乌托邦样的存在里,黛玉也不是事事顺心, 还是不去也罢。
想到此处沈越不由想起那位有大造化的贤德妃, 不知她这世还能不能再被封妃, 她若是不被封的话,那大观园连建都不用建了,岂不更好?
“哎呀,”沈越敲了敲自己的头, 向外叫了一声:“双悦。”双悦闻声进来, 见沈越已经拿出纸笔,也不用吩咐, 自动地替他磨起墨来。等墨磨好, 沈越早笔走龙蛇, 急急地写起信来。
就算沈越信写得再快,却赶不上京中封城的速度快。第二日虽然是大年初一,可是整个京中放炮的都没有几家。外城更是四门紧闭,却是锦衣卫与护卫营一起办差,捉拿伙同大皇子谋逆之人。街上除了甲胄在身的兵士们来回,少见行人。
信即送不出,沈越也只好放下心思,一心跟着沈尚书、沈信两个等消息——经了前一天之事,沈信觉得沈超与沈越两个还算得用,向沈尚书说了他们两个的表现,就有了他们在书房的一席之地。
宫里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本该进行的初一朝贺也被通知取消,只听说三皇子、五皇子府也被兵围了。沈超惦记着七皇子,听沈尚书说他与六皇子无事,也就不多问。
沈越对几位皇子却有些好奇:“怎么从没听人提起过四皇子?”
沈尚书看他一眼,向沈信示意他给沈越解说。沈越这才知道,四皇子生母位低,他一生下来又手带六指,所以别说宠爱,就是能长成已经是天大的造化。这位四皇子一向自卑,除了宫宴很少出现在人前,也没领什么差事。
难怪三皇子与五皇子联起手来。听沈尚书隐晦提了几名宫宴之事,沈越心里对下任皇帝是谁越加有底。沈家一向以纯臣示人,现在下任帝王归属已定,更没必要此时上赶着表什么忠心,免得落了下乘。
只是沈学士当众怒斥大皇子,在别人看来是忠心当今、可保沈家几十年荣华,在沈越看来则是沈任回京之事更加困难。说不定再想见面,就得等沈学士或是沈老太太……
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沈越自不会与人提,拉了沈超坐得远些,轻声问他:“难道你就这么一直给七皇子做伴读,不参加科举了不成?”不管谁是下任帝王,都会如大皇子所言登基就开恩科,沈超是考还是不考,总要有个打算。
沈超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急什么,现在我才多大,就是参加科举中了也是白中。不如还在上书房念书。”想想又道:“不过再去的话,上书房里头要清静些了。”
上书房是给龙子龙孙们读书的地方,当今未立太子,也没给成年的皇子们封王,所有皇子家的孩子都一视同仁地去上书房读书。不过皇子的伴读比皇孙们的伴读多两个,以示尊卑之别。其中也有大皇子与三皇子、五皇子家的皇孙们,如今三府被围,若是当今处置下来,不知还有几位皇孙能仍在上书房读书。
见沈越点头表示明白了,沈超笑道:“如此也好,别人还罢了,大皇子家的两位一向眼里没人,几位伴读也跟着气盛得很。”说完顾自地摇头。
沈尚书也听了两个孙子的对话,向沈超道:“背后议论人做什么,你只好生读你的书便是。”
沈超向沈越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这个话题。停一会儿见沈尚书没有别的话说,又向沈越道:“上次你给我画的像,七皇子赞了又赞,可惜他出不得宫,要不也说要找你画一幅呢。”
沈越听了忙道:“如今太爷正为这个罚我禁足,你可别给我揽事。”
沈尚书与沈信都知道这罚是沈越自己求来的,沈超却不知道:“这算什么,是不是那个杨佳闹了一场,太爷怕你再以画扬名,更有人说你走的不是正途坏了名声?”
听他骤然提起杨佳,沈越心里就咯噔一下。按说出了房氏与黛玉之事,杨森与沈任两个算是撕破了脸皮。杨家是明面上就站了大皇子一队的人,现在大皇子已经死,这杨森一家也是别想落了好去。杨家别人死活沈越都不在意,内里有个杨仪必会受到牵连,让沈任心里有些不自在。
沈超听不到他答话,又见他神思不属,以为他心里不自在,忙劝他:“不是说国子监的人都找你画像呢?可见这画得好并非坏事,也是君子六艺之中的,你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
沈越收了心思,向沈超点头——最初他与杨仪交好,就是因为杨仪的性子与沈超有些相似,所以沈越对他带着好感。如今多想无益,只能盼着杨森虽然站了大皇子一队,当今却能罪不及妻子,或是将杨家提到京中处置,那时他或许可以帮衬杨仪一把。
到晚上陆续地有消息传来,兵部尚书、兵部左侍郎、吏部右侍郎也就是杨佳的家、工部尚书、京营节度使、护卫营副统领等人家一天内被抄了个干净,刑部与顺天府大牢住不下,只好把这些人家的女眷押在各家,不许走动也不许人探望。
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除了工部尚书还有护卫营副统领家,其余几个站队大皇子都是明面上的,就是不知道暗中还有没有没暴出来的,这些人经此一役可还敢再起别的心思。光沈越看过的原著,就有一位工部的营缮郎秦业,直到黛玉一进荣国府的时候还活得好好的。
算时间此时秦可卿已经嫁进宁国府了吧?沈越觉得若是大皇子还在的时候秦可卿就嫁进宁国府,就算秦可卿生母身份不大光彩,只大皇子的身份就可将门弟一说让人忽视,可是这样一来京里知道秦可卿与大皇子间关系的人应该不少,怎么就让贾元春做了告密的资本了呢?
沈越却不知道,因为林如海的几份密折,让大皇子直接狗急跳墙,行事才比起原著来隐秘性差了很多,要不是最后那个小太监还是给当今酒杯里下了毒,当今更不会气得连三皇子、五皇子处置起来都不手软。这样一来,原著里能称得上秘密的事儿,在这一世里露于人前的不少,好些事儿也不可再按原著揣摸。
等到第二日本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刘氏却又发动了,沈越不得不觉得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个沉得住气的——房氏生谙哥儿的时候,不过是听了几句危言就吓着了,人家刘氏经了前两日的刀兵都挺了过来。
这样一来沈太太也没法回娘家,好在她父母已逝,娘家也只有兄嫂,让人送信过去也就是了。沈越倒去了房家,算是替房氏向外家拜年。
他外祖也是参加了宫宴的人,自然知道这时不宜多走动,亲见了沈越一面,又鼓励了他几句便放人回去,又嘱咐他这些日子谨言慎行,不可多在外走动。就是与沈越熟悉的房子思、房子明两个,也没回自己的外家去,可见京里人家都谨慎到了什么地步。
本来还想去林家老宅的沈越,也就歇了过去的心思,只让双全把自己写好的信交给林管家,再让他有事来学士府也就完了。
如此在大家都等着圣人如何处置大皇子的最后一只靴子落地,谁家也没心思访亲拜友的时候,沈越接到贾琏要请他赴宴的帖子不奇怪那才奇怪了:“是什么人送来的?现在人可还在?”他问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