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自己也很生气,难道自己的儿子只有生儿子的本事?可想想也知道沈越这样说,未尝不是与当年劝沈太师激流勇退一样道理:自己无占功而得爵,让多少人红了眼,宽哥儿这一代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那也不该四处说我不给玉儿嫁妆。”当时自己还生着气,又把前言提起。
沈越从容道:“将来玉儿是外嫁女,若是大皇子真的事有不谐,先生有救驾之功,林家是可保无事的。可是玉儿却是皇后义女,大皇子义妹,总是要受牵连。我已经与家中长辈们说过,真有那一日大可将我除宗,我献过的那三样东西,总能保下我与玉儿之命。”
“到时先生再拿出给玉儿准备的嫁妆来接济我们,说是从此与我和玉儿恩断义绝,不光可全先生大义灭亲之名,还可让我们两个衣食无忧,岂不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林如海脸上又浮出与当日在书房里一模一样的容笑来,臭小子,只有你一个能替所有人都考虑周全吗?且让你先得意几天,将来有你好看,我看你还怎么考虑周全!
林如海是站在两列朝班之间露出的笑容,身边的人只觉得那笑容阴测测、惨兮兮,看得人遍体生寒。看来林如海是想出怎么收拾这个小御史了吧?大家不自觉的把身子往里靠一靠,生怕被殃及池鱼。
当今也看到了林如海浮出的那个冷笑,不过他可不怕,转向都御史点头示意了一下:“御史能风闻奏事,也要言之有物。捕风捉影之人还要好生教训,不合呆在御史台的,你们也该早报。”
不是时刻提醒自己别真的御前失仪,用一口气强撑着,那个小御史都得瘫到地上:圣人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下来,小臣不外放在御史台也得坐冷板凳了?可惜贵人却没上朝,自己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林如海还待再说,当今也看不下去了,还有两个参沈越的虽然官儿职比小御史高些也有限,若是让林如海一一驳斥的话,那下回御史台还有人敢来大朝吗?
“老五,昨日你是与沈越一起办事的,说说是怎么回事?”当今直接把头一天上朝的五皇子给拎到了朝臣的视线中。
五皇子不敢迟疑:“昨日儿臣与沈越虽然从内务府借了工匠,可是沈越自供工匠的包食,还会付与他们工钱。且昨日儿臣也与父皇回报过,那些东西的确新颖,是沈越新研究出来,不愿意使人知道学了去也是有的。”
“去造办处,材料也是沈越自己提供的,已经将定金交给了主事。至于尚服司,沈越已经委托儿臣等下朝之后将所用布料送去。这位御史所言沈越公器私用、逾越之事,儿臣并未见到。”
“至于刚才那位大人说沈越好大喜功,还请那位大人去上书房问问兄弟们:沈越带着儿臣们去他的庄子上,已经见到了他进献之物,现在老六、老九正在算产量与抵赋税,老七在研究怎么让那人玉米好脱粒快脱粒,三哥在想怎么让百姓们认可这三样作物好早日推广种植。而四哥与老八受了沈越的启发,有意也寻出如此高产之物,以期造福于民。”
“沈越自教儿臣们格物以来,总是让儿臣们凡事亲自动手,并无一丝浮夸之处。刚才儿臣所以请那位大人去上书房问问别的兄弟,就是怕那位大人以为儿臣现在正跟沈越一处办事,偏袒于他。”
出面弹赅沈越的人心里那个气呀,心说圣人你既然昨天就知道,怎么今天还一定要让我们把话说完呢?这不是诚心要看我们的笑话吗?可也只敢在心里暗怨,面上一丝也不敢带出来。
当今是知道儿子们都被沈越分了工,这才肯让他们各部收集资料,现在听往日有些糊涂性子的五皇子说的井井有条,不由满意一笑:“跟着沈越办几天事,这条理倒清楚了不少。”
五皇子被当今一夸,脸上光辉起来,话也说得分外好听:“儿臣才学了些皮毛。”
当今意味深长的唔了一声,看向那两个跪地不起的御史:“可都听清楚了?都御史也该把御史台理一理。”前一个还只是以目示意,这次当今是直接点了都御史的名,可见对御史台不满之意。
都御史心中抱屈,现在也只得站出来请罪,表示自己回去一定会加强对御史们的教育,让他们下次一定奏有实据。
这要是哪个朝臣还看不出当今是有意回护沈越,那也不必再列朝堂之上了。朝会一散,都御史早跟到了林如海身后,叫住他便开口赔礼。
林如海看似不在意的道:“御史台上下人等也有几十,都御史一时照看不到也是有的。只是这御史们虽然可风闻奏事,一般不也该先写折子,经主事们看过言之有据,报于都御史之后才奏吗?我记得我那时是这样,为的是防有小人借御史台之手行党聚之势。难道这些年御史台的规矩改了?”
都御史头脑就是一醒,眼前这位可也是做过兰台寺大夫、巡盐御史的人!他自是知道御史台如何运作,也知道这三个御史在同一天攻讦沈越不正常。否则林如海才不会管沈越以什么罪名被攻讦,最好让那小子到朝会上自辩才好呢。
都御史向着林如海拱拱手:“多谢忠安侯提醒。”林如海与他一笑而别。
顾尚书也把沈越叫到了自己的公房,将朝会之上有人攻讦他,罪名是什么,是怎么样被林如海与五皇子反驳的,一一道来:“按说我也该出一份力,谁想竟被林尚书抢了先。”
沈越谢过顾尚书相告,笑道:“我先生只是嘴上严厉了些,哪能真看着我吃亏。”见顾尚书眼神一暗,沈越心下也是一洒:三个御史一齐发难,背后没人才怪。
昨天自己与五皇子一起离开的工部,去的三个地方都在内庭,不是宫中之人怎么知道自己公器私用了?除了二皇子别的皇子已经让他支使得团团转,还有个大皇子拿着监督的小鞭子不时催促,都顾不上找自己的麻烦。有闲又与自己有隙之人是谁,还用想?
到现在顾尚书又来自己面前卖好,那就感他这个情又如何?你是尚书,我先生也是尚书,我还没告诉你我祖父年后就要做首辅吧?你即生了好孙女,还要替你那个便宜孙女婿铺路,那大家就虚以委蛇好了。
与顾尚书哈啦几句,沈越借机又请了假,然后带着自己画好的图纸就到了林府。现在婚期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冬日动工讲究又多,能赶早还是别赶晚。
贾敏见了他就想笑:“这是又从老太太与沈学士那里磨出什么好东西,要向玉儿显摆了?”从沈学士重新不让府里管沈越亲事那天起,沈越不时的在给沈学士与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扮委屈说辛苦,总而言之一句话,自己的亲事怕是兄弟们之间最惨的,日后不用再教导兄弟们了。
沈学士别的都能放弃,让沈越熏陶别的孙子的事儿上从来不马虎,只好不时的从自己私库里拿出好东西来堵他的嘴。老太太早深处沈学士行事不妥,那好东西更是送了又送,因此贾敏才有此一问。
沈越有点儿不好意思:“还不是先生。本来我已经说动祖父了,不想先生好好的又恼了。”
“师兄你背后诋毁师长,我要告诉先生。”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沈越扭头一看,那个包得圆滚滚的不是皇长孙是谁?
这小子从进了林府由林如海教导之后,很有眼色的认清了林府谁说了算,抱林如海的大腿抱得不要太牢,对付起沈越来更是三句话不离要告诉先生。沈越连送糖大法都使出来了,也没收买得了这小子:人家皇家自有规矩,不得随意接别人送上的吃食。
沈越有时想打这小子几下子:怎么贾敏与黛玉递的东西,这小子就吃了还要,自己与宽哥儿送的,就被弃如蔽履?现在见这小子又跳了来,还要告自己的状,沈越便沉下脸教训他:
“天地君亲师你都忘了?”我刚用这招收拾了你二叔,还收拾不了你个小东西?“我是你姑姑的未婚夫,你就该叫姑父才对,怎么敢直呼师兄?”
“蔼哥哥!”随着皇长孙进门的黛玉听了不依:“当着小孩子胡说什么。”哪儿有这样大咧咧把婚事挂在嘴边的,黛玉小脸已经绯红。
沈越对黛玉的埋怨只报以一笑,却对已经低下头皇长孙严厉问道:“让你来读书,怎么总是往后院跑?今日书读到哪儿了,可都记住了?描红了没有,是不是又描了几个字,就停笔了?”
小孩的眼里已经包了泪水,要落不落的看得贾敏心都快化了,向他伸手招呼到自己跟前,才嗔怪沈越:“他一大早就过来,玉儿亲自看着读书描红。这是刚歇一会儿,你就来骂他。”宽哥儿那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严厉过。
沈越却不敢与贾敏顶嘴,只好讪讪的摸了摸自己鼻子,再被皇长孙得意的抬着小下巴观赏了一回怂字怎么写。可惜皇长孙一放松,那眼泪直直掉了下来,又给了沈越借口:“大男人淌眼抹泪的,今日多描两张红。”
反正林如海也不敢太累着这个皇家的长子嫡孙,每日留的课业在沈越看来轻而又轻,加上两张也不会让小孩厌学。
“姑父,”皇长孙嗫嚅了一会儿,不情愿的小声唤了一句。这称呼沈越爱听,看向他的脸笑眯眯。皇长孙得了鼓励,大着胆子道:“我喜欢姑父的字,姑父能不能给我写份描红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