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听了自是面有得色,张义却觉得沈大人不该这样轻描淡写。见沈越又要往试验场去,张义不得不叫住他:“沈大人,现在咱们试验想领用点儿什么东西太过困难,没有方大人的条子竟然一点铁也领不出来。”
“方大人?”刚才沈越都在想着是不是让人去山西找找有没有露天煤矿,根本没听清方清与张义争执的内容。现在一听这位方大人竟然如此行事,不由把脸沉了下来。
方清心下就是一突,不过脸上还是正色道:“大人,制造处每年用铁都是有数的,实在不是下官……”
沈越点了点头:“原来方大人还知道自己是下官。本来我只想着试验,才委托方大人主理制造处之事,没想到方大人位重事繁,竟顾不得我这小小的试验之所。即如此,不敢再劳方大人,请方大人回去将事情理清楚,明日我与方大人交接一下!”
自己这里忙得焦头烂额,哪儿有闲心与方清打嘴上官司?这些天沈越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不等于他真不知道这些话的源头是从哪儿来的。本想着有顾尚书在,这些人再怎么说对自己也没什么大碍,只要不耽误自己做出弹簧来就行。
可方清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试验材料上卡他!真当他是没脾气的吗?!这些天试验不得的郁闷,让沈越根本不管方清面色变得如何难看,向张义道:“去告诉库房,便说是我说的,今日所需要试验要用之物,马上送来。”
“沈大人!”方清面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没想到不过是自己想卡一下这试验所需,沈越就直接剥夺了自己管理制造处的权力。
人家沈越本就是制造处的主官,自己手里的权利也是人家不愿意麻烦才交给自己的,方清说不出不交的话。不过他现在也不是不后悔,自己不该看着沈越平日除了做试验万事不理,就想一试他的底线。
可要是交出的话,让他如何甘心!
“沈大人,”方清深吸一口气:“非是方某为难大人,而是制造处每年所得之铁,都该用于炼制兵器。自大人试验以来,导致制造处用铁严重不足,下官才不得不请大人节约用量。若是大人一意孤行,为制造处完成任务,下官不得不得罪大人,弹赅大人公器私用。”
说得还真冠冕堂皇。沈越即已经要收了这制造处之权,自是不怕他弹赅,向着方清平静的点头:“方大人认为我所行有失要弹赅,是方大人的权利,我无话可说。不过这交接之事还是趁热打铁吧。”
你不是不让我做试验吗,那我就直接收了你卡我的权力!原本还想着明日再交接的沈越,一下子又改变了主意,直接给方清来了个出其不意。
方清的脸儿都绿了。
沈越明天才与他交接的话,方清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可以将有些事情遮掩一下,可现在就交接,有些事情可就掩也掩不住了。他几乎哀求的向沈越道:“大人想交接下官不敢有违,只是制造处多年的帐册不在少数,容下官整理一二。”
“可以。”沈越好象不知道他要整理什么一样:“方大人要整理自是应该的。不如我与方大人一起回去,让人把帐册拿来一同整理,也能快些。有些不明之处,方大人可一边整理一边给我解说一下,省得到时再费功夫。”
说着他象是想起了什么,向着张义道:“张大人,还得劳烦你叫几个人,把库房看好了,从现在起库房不许一人出入。若是有人出入的话,一律以偷窃夹带论处。若有不服的,”沈越微微一笑:“不对,一定会有不服的,我自会请尚书大人派员协办。”
方清已经给沈越跪了:“不必劳烦尚书大人,下官等必听从沈大人之命。”
呵呵,还真当你在制造处一呼百应了是吧?沈越给张义使了个眼色,张义并没有叫自己同样为官的同僚们,而是叫过这些天与他和沈越一起实验的工匠。这些精壮的汉子平日被官儿老爷们瞧不起,现在得到主官的命令,一个个拧眉立眼的站在制造处各房门口,真是一个苍蝇都不肯放过。
“方大人,”沈越面对查完的帐册,再对比了张义送来库房清点的数据,向着方清叹了一口气:“此事事关重大,我沈越担不起。说不得要请尚书大人出面了。”
这方清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光是帐册与库房里头的铁就差了有一万多斤,开始还辩称都是沈越领用了,想让沈越背这个黑锅。
可惜沈越不说上世自己也做过生意,就是这一世也是小小年纪就替房氏打理过嫁妆的人,这样的钱物交割,怎么能不留下凭据?他每次让人领用东西,不光在库房里有登记,领了多少、从谁手里领的、去领的是谁、又交给了谁,他都让去领用之人也记了一份帐,上头每次都有经手人的按的指印。
方清没想到沈越小小年纪行事如此谨慎,还有什么话说?只不停的向沈越磕头,求他口内超生,表示自己日后一定唯沈越马首是瞻,再不给沈越添麻烦。
沈越让他起身,甚至给他倒了一杯茶:“方大人,你该知道这铁可一直都是国之重器,一万多斤呀方大人,按你的说法,全打成腰刀也能打他个千八百把了。再说,这兵器也差着呢。”
粗粗一算,库房里的刀竟然多出了两千多把,还有盾也多出了一千多面,而弓箭却又少了两万多支。这有多有少,面上看可以说是分发的时候发错了,可沈越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
各地所需兵器,都是先报到兵部,然后再由兵部照会工部制造,最后拿着兵部的批条来制造处领取,怎么可能领错?还都是领少了?
“沈大人,下官说,下官说。”方清至此知道瞒不过,就要竹筒倒豆将中间的猫腻告诉沈越,希望沈越能看在自己告诉他这生财之道的份上,饶过自己。
不想沈越直接摇头:“我已经让人去请尚书大人了,我只是发现了问题,这问题是怎么来的,想必不是我上任之后才发生的,自有尚书大人处理。”
门外的顾尚书心里骂了一句小狐狸,才自门外进来。沈越与方清皆向顾尚书见礼毕,便沈越向着顾尚书说起自己接手发现的问题。
顾尚书越听越皱眉头,这事儿他根本压不下,也不能压。只说这沈越看似只的五品官,可他有一个好先生不说,还有一个注定会重归大学士之位的祖父。甚至就是沈越自己,也曾得圣人亲自垂询,问顾尚书沈越在工部行事如何。
“大胆方清!”顾尚书语气威严:“我工部竟然出了你这样的蛀虫,我必要禀报圣人,按律处你。”
方清直接瘫软在了地上,若是顾尚书没开口之前,他还抱有一线希望,想着这也算是工部的丑闻,顾尚书 为了自己的官声,替他压下此事的话,顾尚书开口后,就成了泡影。
这顾尚书 说到做到,直接让人往大理寺送了照会,请他们来人将方清带走,然后很客气的请沈越到了他的公房,要与沈越一起上折子禀报此事。
沈越却不想搀和其中:“大人,下官不过是偶然发现情弊,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多出来的兵器是怎么回事,实在不知这折子该从何写起。”
顾尚书了然一笑:“你不知道也很正常。这一道若不是浸淫期间多年,也摸不着门道。”
说完,细细的向沈越解释起这中间种种。方清想说的时候沈越还能借着自己的官职高打断,顾尚书要说沈越可就没有开口拒听的理由了。所以他只能一边听一边感慨这些人为了揽财,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少了的兵器很好理解,估计是有人给方清塞了银子,让人多领了。而多出来的,则是那些没塞银子的,被方清给私扣下来的。
见沈越不解,顾尚书也是苦笑:“看似方清大胆,实际上这样的事儿不是数额太大,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地方武将,日后还想从制造处领用东西,也只能认下这个亏。”
这官官相护可不是一句空话,地方将领一旦揭发了方清,就算方清伏法,日后这制造处的人也会将揭发方清的人恨之入骨——他这一揭发方清,可就把制造处营私的路都给断了。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下次全给你华而不实的破铜烂铁,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别人见怪不怪,沈越却觉得十分气愤:“大人,下官愿意与大人联名上折子。”自己官职小怎么了,既然发现了这样的事,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顾尚书用力看了沈越一眼不再多话,一会儿就手书了一份请罪折子——他是工部主官,出了这样的事儿说不知道,那就是糊弄鬼。
而沈越也十分光棍的附了一页,言明自己已经上任多时,才发现此中情弊,实在是自己无能,请圣人责罚。这就等于把罪责担下了大半——官场之人谁都明白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出了这样的事儿,官儿越小的人越容易成为替罪羊。
当今收到这样的折子,也是龙颜大怒,直接将各位大学士与各部尚书还有沈越一起叫到养心殿商议此事。事实已经清楚了,如何处置方清不过是细枝末节,最主要的是如何防微杜渐,别的部门都要自查,不能出现同样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