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对面诚恳的青年,九央压根没把这位全本丸心心念念很久的付丧神放在心上,注意力都集中到不满的蜂须贺身上。
自家崽崽不高兴了。
她随口道:“如果你是想问我愿不愿意接手你们,我已经跟时政说过了,不愿意。你们未来的主人会比我好。”
这是一句大实话,但落在不同人的耳朵里,结果截然不同。
蜂须贺立刻挺直背脊,神情肃穆:主人是最好的!
烛台切面上不动,内心复杂:一个本丸战力稀少,还坚持不接受二手刀的审神者,可以说她迂腐,但就是这样迂腐的审神者,愿意对一个误入的来历不明的付丧神伸出援手,还自认为自己做得不多……
被她唤醒的付丧神,是有多幸运。
蜂须贺碍着九央在和外人通话,没有出言反驳,但烛台切可以说呀。
“您很好,您愿意帮助同田贯,愿意送他回来,您是个好人。”烛台切诚心诚意地说。
不论这位审神者最后答不答应他,他给出的评价不变……
九央突然说:“我是不是不该那么快送同田贯回去?要是再晚几天,阳被解决后再回去,是不是同田贯就不用多受阳几天气?”
烛台切:“……”怎么办,他有点想改评价了?
“这和您无关,”他憋着笑说,“无论您什么时候送同田贯回来,您对他的好,他和我们都铭记在心。”
一个迂腐、可爱,还有点单纯的审神者。
一个财力雄厚的审神者。
多合适的审神者。
烛台切决定再抢救一下。
“您已经拒绝,按理来说,作为受到您恩惠的我们应该识趣的不再提这个话题,但很抱歉。”受终端屏幕大小限制,烛台切给九央鞠躬的动作只摄入一半,“为了同伴,我想再向您陈述一下我找您的理由。”
蜂须贺眉毛都快打结,但依旧一声不吭。
九央无所谓地说:“行,你说吧。”
“我们本丸的氛围……其实很压抑,大家大多行色匆匆,也不怎么笑。”烛台切似是陷入回忆,“但是那天,在您和您的付丧神送同田贯回来之后,虽然他当时身上的伤还没好,还得跑修复池,但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发现他在无意识地笑。”
他的眼睛里闪动着从微弱到明亮的光,“同田贯说,他很少那么放松,他觉得,在您的本丸,他很放松。”
借烛台切终端,躲在一边偷听的时政员工嘤嘤嘤抹泪。
多美好的相遇,长期处在黑暗泥潭中的同田贯,意外和温柔……哦不,意外和强大随和的审神者见面,她是他见到的第一束光,是他的救赎。
多么标准的恋爱……哦不,审神者、付丧神相遇开头啊!
对烛台切等人滤镜十米厚的时政员工彻底抛下理智。
九央听完……
“然后?”
要多冷酷有多冷酷,要多无情有多无情。
时政员工的水晶心肝咔擦碎成渣。
烛台切眸子一沉,语气依旧:“可以请您收留同田贯吗?就他一人。”
九央平静地说:“我拒绝。”
烛台切遗憾有礼地挂断电话,九央几句话打消对方想法,随手把终端放到一边,抬眼看向犹豫的蜂须贺。
“怎么了?”
不就是拒绝了烛台切的请求?有什么值得自家崽崽犹豫的吗?
“……主人。”蜂须贺顿了顿说,“那是一振烛台切。”
一振他们念了很久的烛台切。
他是看在他们本丸缺少一位大厨的份上,才给烛台切说情,才不是因为烛台切卖可怜成功卖到他心里去了╭(╯^╰)╮
“是又如何。”
九央觉得莫名其妙,她的决定很早就告诉崽崽们了,崽崽们当时也没有反对的表现,现在……
她恍然,“不要被这振烛台切的表现迷惑。”
这个烛台切心思可深了!
蜂须贺颔首:“我知道。”他知道烛台切是在卖可怜,但他也相信,烛台切说的都是实话。
同田贯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留恋,让烛台切下定决心反复向九央请求。
实话背后的留恋,留恋背后的酸楚,才打动了蜂须贺的恻隐之心。
以前过的是有多艰难,才让主人一点点的温柔,都深深刻印在同田贯的心上?
“我看他实在可怜,所以替他说一句,也就一句。”
九央看着死鸭子嘴硬的蜂须贺,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
蜂须贺耳根发红,强装镇定:“您不想,这个话题就不提了。”
虽然他想为那群不幸又坚强的同僚做点事,但如果和主人的意愿相悖,他无条件站在主人一边。
九央还是笑个不停,蜂须贺低头,点开终端的推送界面,试图转移话题。
“时政的这套组合拳不错,先给出对阳的惩罚,稳住大部分人心,然后对同田贯异常穿梭的原因含糊其辞,又用公费旅游、休假,检修时空转换器,轻描淡写的略过容易引发争论的话题。”
“在部分人意识还清醒冷静的时候,抛出容易引起争议的问题:付丧神去处,转移大众视线。最后再郑重承诺保障审神者现世身份的安全。”
“这样一套下来,除了特别专注的审神者,大部分人都觉得时政在用心解决突发事件引起的后续问题。舆论被掌控,如果没有再发生特殊情况,时政算是彻底稳下了局面。”
蜂须贺起初是在装作严肃地讨论时政今天的一连串公告,说到后面,他真正沉下心,仔细琢磨时政的一举一动,心下不解。
“舆论管理者换人了?”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今天发的公告,这顺序,这水平,如果放在阳的劣行刚被捅出来的那天,时政想要稳住局面,也不是不可能。
前提是他们不再捣乱。
可时政今天和那天的应对措施一比较,高下对比太分明。
“因为有人希望阳犯错。”
九央不吝于给崽崽解释内因,“阳代表创始人一脉,时政现任掌权者石上信又代表另一脉。两个派系想在同一个组织里发展自己,自然要踩着对方扩大自身。”
“您是说,石上信放任阳……?然后借着这次的机会让他身败名裂,同时重挫创始人一派?”蜂须贺震惊地问。
九央:“嗯,基本差不多。”
蜂须贺不忍、愤怒:“那些付丧神……”
“不知道石上信有没有提前发现付丧神的遭遇,不过在他眼里,付丧神的痛苦没有他获得的实权重要。”九央很平静地说。
如果石上信重视付丧神,那么在事情被捅出来之后,时政的行为、反应速度不该像现在这样中规中矩。
“……为什么……”
蜂须贺无法接受,理智上,他知道自己是主人的刀,时之政府怎样和他无关,但感情上,一名轻视“他”过去的牺牲、大义,争权夺利的小人上位成为时政领导者,他不能接受。
九央这就不太好回答了,要她怎么说,是问“你们过去和人类结盟的时候有缔结保障条约吗”,还是说“我就说实力最重要了,要是你们强大起来,比时之政府强很多很多倍,你看时政还敢不敢不把你们放在眼里”。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蜻蜓点水般地说:“你们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很久很久以后,蜂须贺才意识到九央这句话里真正的意思。这一刻,他心中只有无限的感动。
或许,正是从这一刻开始,一颗种子在他心中深深扎根。
“谢谢您。”
他感谢主人无条件的支持,只要知道这一点,他的心中就涌现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支撑着他走过世界观崩塌的时段。
蜂须贺冷静地询问石上信能从此次的事件里获得什么好处。
崽崽问了,九央就说:“在时之政府内部系统里,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除掉碍眼的阳,削弱创始人一派势力,二是拉拢位置高实权不多但声望重的元老,有利于他进一步掌控时之政府。”
想到那次去时政总部感受到的气息,她玩味地说,“如果将来创始人从沉睡中醒来,只有掌握更多的权力,石上信才好和创始人打擂台。而且,阳作为后手,肯定会被石上信充分利用。”
与其说时政给阳选囚禁地点,不如说石上信挑地方囚禁阳。
“至于审神者,”九央点了点终端上冠冕堂皇的“关于审神者现世身份安全保障书和方案”,别有深意地说,“有了这份方案,石上信不需要再做其它,已经获利丰厚。”
蜂须贺打起精神,仔细浏览方案,看完后脱口而出:“他想通过掌握审神者现世身份,从而控制审神者?”
“聪明。”九央表扬道。
现在的审神者在来到时政所在的独立空间后,对亲人会说自己去外国公司任职、环球旅游等等,因在国外,回国时间少顺理成章。
时政也会帮着处理审神者进入、离开现世的手续,帮助他们办理真实护照等。
如果审神者的家人刨根问题,过去时政还可以帮忙开虚假公司证明。当然,公司在现世是存在的,只不过里面成员结构比较复杂,迷惑性很强,一般人找不出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