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傅十姑娘莽撞行事的直接后果就是,宝络危在旦夕必须得请国师入宫一趟。倘若落水的不是宝络,而是大皇子,永嘉帝和傅皇后也很有可能不得不求助于国师。如此一来,国师接下来的计划,就可以顺利的实施了。
这样看来,傅家人参与国师的谋反计划,倒也算是有迹可循。
傅皇后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并不感到意外,反倒有一种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来了的感觉。
傅皇后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娘家人不安分,也一直都知道他们有朝一日一定会为了权势而闯下祸来。她原以为,傅十姑娘那件事,已经是傅家人所做的最为出格的一件事了,谁知道,还有谋反之事在后头等着她呢。这群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若是没有先前自缢未果、与永嘉帝交心之事,傅皇后现在恐怕早已脱簪谢罪、自请废后,或是以死谢罪,争取不连累自己的儿子了。然而现在,她决定相信自己的丈夫,他说过,他会护着她的。只要她不离,他便不弃。
……
车马辘辘,载着宝络与蓝承宇驶向城外。
此刻,宝络正悠闲地靠在车壁上,前方摆了一盏小几,小几上是一壶清茶与几碟子点心。
这不是她第一次出来游玩,但却是最为放松的一次,也是她能够走得最远的一次。
从前的宝络,因心中存着许多事儿,总是无法彻底的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之中,而这一次,许是因着彻底摆脱了死亡的阴影,身体逐渐恢复健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看着帘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勃勃的生命力,宝络由衷的感觉,活着真好。
羁绊越深,越舍不得轻易离开。
从前宝络时刻处于死亡的阴影下时,虽说早已做好了别离的心理准备,但她又何尝舍得下她的丈夫、母亲和兄长?自然是恨不得那一天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好让她有多一些时间与他们相处,并把这些弥足珍贵的记忆深深珍藏在心底,以求走的时候,不要那么孤单。
现在,宝络虽说已与常人基本无异,只比常人稍微柔弱些许,但她对生命的敬畏、对生活的珍惜却保存了下来,她很容易知足。走从前没有走过的路,看从前没有看过的风景,便足以让她兴奋。
蓝承宇见宝络心情舒畅,也十分开心,他神色温柔地往宝络身后垫了个靠垫:“现在日头大,你且先在车上歇歇,待过一会儿,太阳落下去了,咱们也差不多该到客栈了,正好下来走走。”
“好,既然是你带我出来玩儿,由你安排便是。”宝络在这种小事上,一向无所谓:“不过,宫里头才刚发生过动乱,皇兄现在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呢。等他想来把你抓去干活,却发现你已经偷偷告假带我出去玩儿的时候,一定会很生气吧。”
“那也没法子,我从前已经多干了不少活了,如今,我的妻子好不容易身子骨好起来,能够游览周围的美景了,我当然要先陪陪我的妻子啊。”蓝承宇看向宝络的目光中满是柔情:“活是干不完的,唯有身边之人,值得我时时珍惜。”
宝络伸出手,拉住他脸颊上的肉,向外扯,蓝承宇露出惊讶而吃痛的表情:“娘子,你要谋杀亲夫么?”
宝络噗嗤一笑:“我还以为你都练成铜墙铁皮了呢,没想到,原来被我这么一捏,还是会疼的么?”
“那是自然。不过,我皮粗肉糙,疼一疼也就罢了。我是担心,娘子你的手捏得这么用力,会不会捏疼了?”面对宝络的揶揄,蓝承宇极快地做出了反应。
宝络:“……”
好吧,最终她发现,论脸皮的厚度,她始终比不过眼前之人。
当窗外出现某个景致时,宝络目光一凝:“这个地方咱们是不是来过?”
“娘子记得可真清楚,咱们上次,就是从这儿掉头,去到庄子上的。不过今日,咱们可不从这个方向走,咱们要一路向西,去到我与父亲曾和西凉人交战之处——我曾经答应过你的。至于北边儿……”蓝承宇蹙了蹙眉:“北戎人上次虽然惨败,北戎王犹野心不死,筹谋着东山再起。我虽不怕他们,却不能在时局未定之事带你去冒这个险。待我挥师北上,将北戎王逼得继续向北迁移,彻底平息边关之乱后,我再带你去。塞外的风景,虽不如南边儿细腻,却也别有一种韵味……”
说着,蓝承宇便与宝络讲起一些他在塞外的所见所闻,以及塞外的风土人情,宝络听得渐渐入了神……
宝络自幼与皇子们在一处读书且坚持到了最后,绝非那等娇弱短见之辈。自然不会嫌弃塞外粗矿,不如江南水乡景致精美,生活细腻。作为大夏的公主,她一直以自己的国家为荣。蓝承宇说要带她去看大夏的边界,她求之不得。
两人选择的旅行路线,在他人看来,定是不可思议的。但宝络在这一点上,却是与蓝承宇的观念不谋而合。
第159章
“天色不早了,前方有一家客栈,瞧着还算是像样,咱们不如进去住一宿,明日再上路吧?”蓝承宇提议。
这一次到底是带宝络出来游玩的,不是来赶路的,自不必走得那么急。慢慢儿走,才能够仔细地体验这周围百姓的生活。
“也好。”宝络还从来没有住过客栈,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两人出门时,特意带了寻常衣物,看着像是寻常的富户。倒不是蓝承宇和宝络不想更低调些,干脆扮作平民,只是,宝络和碧尧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够养的出来的,蓝承宇也只得和宝络扮作小有余资的商贾。
除了宝络和蓝承宇所在的这一辆马车之外,后头还跟着三辆马车,负责运送行礼,外头十来名护卫骑着马簇拥在宝络和蓝承宇周围,保护他们的安全。
当然,这只是明面儿上负责保护蓝承宇和宝络的人手,暗地里还有二十余名暗卫在,这些暗卫个个武艺高强,不到紧急关头,绝不会轻易露面。
饶是宝络身边儿有不少人,她还是被盯上了。
才下马车,便有一名七八岁的幼童随着人群的推推嚷嚷,撞在了宝络的身上。
“哎呀!”宝络猝不及防地发出了一阵惊呼,那幼童仰起脸来,一张脏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怯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就想起身避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宝络身旁的蓝承宇给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右手,高高固定在头顶。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他手上不知何时竟顺走了宝络身上的钱袋子。
“你这是想做什么?”蓝承宇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个小孩,并没有因为对方年龄小而宽恕对方。
“我,我……”小孩蠕动着嘴唇,身子抖得厉害,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可是我不拿回一点东西,晚上就没有饭吃了……呜呜呜……”
一旁有人路过,见这幼童哭得这般可怜,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这小孩这般可怜,要不,你们就放了他吧?横竖他也没从你们手里头占到便宜。”
“是啊,他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干这种事,想来也是被逼的……”
“再说了,你们身上钱财不少,手指缝里头漏一点出来,都足够让他过上好日子了,何必这般为难一个小孩呢?”
一时之间,险些被偷的宝络和蓝承宇反倒成为了被众人声讨的对象。
“这孩子冲撞我们夫人在前,偷我们夫人钱袋子在后,我们老爷不过是制住了他,不让他拿了钱袋子跑,怎么就成了为难他了?莫不是非要眼睁睁看着他抢了我们的钱袋子跑,才叫做有慈悲心肠?”碧尧上前伶牙俐齿地道:“既然您这般有同情心,不妨把自个儿攒下的钱给他,好让他拿回去后能得一顿饱饭吃?”
她看向第一个说话的人:“你能做到?”转向第二个说话的人:“您能做到?”又问第三个人:“还是您能做到?”
即使出门在外,碧尧也不愿堕了她家公主的威风,让她家公主吃亏。
那几个人听了此言,立刻默不作声了。
许多人都惯于慷他人之慨,轮到自己身上了,就没有这么潇洒了。
一旁一名路过的中年妇女道:“你们可别被这小孩给骗了。他啊,打小儿就在他那个不正经的娘的教唆下,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每回偷些东西回去,他娘便给他去肉铺割肉吃。后来,附近的人发现了他的秉性,不让他在自家附近转悠,他这才把目标选择了悦来客栈附近,盖因会在这个客栈投宿之人,一般是外地有钱之人。”
“原来是这样……”先前曾为小孩说过话的人一脸厌恶地看着小孩:“我还当是个好人家的孩子,只是被人所逼,不得不来做这勾当,谁知竟是个惯偷。”
“可不是么?咱家附近,就没有没被他偷过的人家。他娘不好自己出来做偷鸡摸狗之事,便撺掇他来做这等事,横竖这么小的孩子,被人抓到了,也不会对他下重手。这些年来,他娘从不出去干活,靠着他偷来的这些钱财,过得竟也不错。”中年妇女的语气中,满是怨怼之色显然对小孩和小孩的亲娘能够不劳而获,感到很是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