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二爷说的轻巧的,二爷一把吃了那么多,没品出来有甜味儿吗?”
“品出来了,不就是放了糖吗?”
平儿没说话,端起小碟子,另外一条胳膊抱着大姐到西屋了,留下贾琏和王熙凤夫妻两个在东屋说话。
王熙凤叹了一口气,“这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咱们厨房里何曾有这个,咱们大姐想吃,我也打发人去厨房要了,人家说只能做咸的。”
“糖虽然贵,但对于咱们家来说真不值得什么。”
“就算是能买得来糖,能轮到我们娘俩手里吗?上个月林姑父那边儿做寿,皇后娘娘赏了6坛子白糖出来,我听说林姑父爱吃苏扬那边的菜,大多都是清淡带点甜口的。可是咱们家大姐馋得口水都滴答下来了,我就厚着脸皮去找姑妈讨了一坛子。放了几天没管,前几天想起来这事儿了,让人到厨房一问,才知道被老太太太太和宝玉的那些丫头们分了,现在连点糖屑都看不见了。说起来我们娘俩还不如那些大丫头呢。”
“说这些干什么,怪没意思的,下回再弄这种好东西直接抱回来,想什么时候吃直接吃了就行了,不要再往厨房那边送了。”
“你说的轻巧,老太太太太上面两层长辈呢,我哪敢吃独食儿……过得还不如一个乡下贫婆子呢,人家今天来的时候,孙子的口袋里面还塞了半口袋板栗呢。”
“这就是你今天弄来的板栗?从一个乡下小子的口袋里刨出来的。也不像啊,我吃的这板栗像是上上品呢,这滋味绝了。”
“他们上哪里弄这么好的板栗,就算是能弄得到,也没有钱买糖,这是路上遇到了一个好心人给他们指路,顺便分给他们了一些。也是这位刘姥姥有福气,你都想不到他遇到了谁?”
“说来听听。”
王熙凤坐起来,看了看外边儿,小声地跟贾琏说,“云升的东家。我听平儿说,周瑞家的听说了刘姥姥遇到的人是云升的东家,坐不住了赶快去找太太了,我想着太太十有**要打他们家的主意,你等着瞧吧,我的卦不会错的。”
“他?好二奶奶,你跟我仔细说说,太太怎么打他们家的主意,这无缘无故的……”
“还不是听薛大兄弟说的,薛大兄弟说这云升财大气粗,他们家京城这边的银子流水一天就能上万,更别提杭州扬州金陵了。太太就想了一个招数,想要拿银子入股往后分红。”
贾琏坐直了,带点鄙视的对王熙凤说,“他们家的生意好着呢,不需要有人往里面注银子,太太这是想钱想疯了。要是打着谋夺产业的主意我劝太太别出手,他们家和宗室有些关系,听说五百年前都是一个祖宗,京城的宅子挨着几处公主府,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下手的。”
“听你这意思,你认识他们家的东家呀。”
“喝过几回酒,有些交情。崔兄弟出身河北安定的大户人家,嫡出的兄长前几年去世了,现在他承了家业。娶的是一个读书人家的姑娘,膝下嫡庶加起来有四个小子四个闺女。”
王熙凤来了兴趣,“听你这么说,知道的还不少呢。”
贾琏得意地笑了笑。
王熙凤继续捧着他,“可见出去没有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也没有跟那偷腥的猫似的满世界寻那种腥臭了的鱼。总算是认识了几个能结交的人。那你说说太太这算盘真的要落空了……我前几天还听太太说,想请薛姨妈在中间当个中人,想要认识一下崔家的娘子呢。”
“叫我说薛姨妈还不够分量,云升已经是布匹生意的魁首了,以前多少做布匹生意的掌柜现在都成了他们家的管事,再看看薛姨妈他们家,要不是靠着内务府,凭着以前皇商的那些底子,和那些二流商人也无什么区别了,我听崔兄弟家的管事说,薛家的东西被内务府驳回了两次了,薛家不在这上面下功夫天天操心着有的没的就是本末倒置。”
王熙凤听见他这么评价自家的娘家亲戚,到底是有些不高兴,“说这话干什么呢?白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说的都是实话,有好茶水没有?端一碗让我来吃了,吃完了睡觉。”
在屋子里面也没有别人,王熙凤站起来给他倒了一碗茶水,摸了摸杯子,滚烫滚烫的,放心的端了给他。
贾琏正喝着茶水,外边有人喊了一声,平儿从西屋出来,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叫晴雯的丫头。
这晴雯是个小美人胚子,以前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分到宝玉跟前就成了一等。
进来之后说话倒也干脆,“我们宝二爷让来问问琏二奶奶,问问上回那种白砂糖还有没有,想吃一口糖蒸酥酪,厨房那边说没糖了。”
“你回去跟宝玉说,上回那糖是从林姑妈家里面拿回来的,咱们家已经没有了,不是还有黑糖和糖霜吗?拿那些也是一样的。”
晴雯咬着牙站了一会儿,看王熙凤不愿意吐口去林家再讨要一些回来,没办法只好回去了。
晴雯走了之后,王熙凤骂了一句,“什么东西!这些玩意儿现在敢冲着主子指手画脚了。”
贾琏把茶盏放下来,“算了算了,别生这个气了,我过几天找崔兄弟讨要一些拿回来,你们娘俩藏着点。”
“果然是偷来的铜锣儿敲不得,上面有长辈呢,就算是弄来了好东西想吃一口顺口的也要藏着。叫我说你别弄这些了,要不然弄得多了欠人家人情。”
贾琏点了点头,“就听你的。我和崔兄弟的交情你可要藏严实了,别跟太太说,要不然我这边就没什么清静日子过。我听崔兄弟说他媳妇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如今已经把家里面上上下下拿捏住了,我只怕到最后太太在她跟前也讨不了什么好。”
“哪有你说的那么邪门儿,再厉害也是一个小媳妇儿,就像我,这张嘴再厉害照样也翻不出老太太的五指山。”
夫妻两个收拾了睡下不提,单说王夫人和贾瑞家的就在商量这事儿。
“……太太,他们家的生意铺得大着呢,我听我那女婿说他们家的大掌柜到了那穷乡僻壤,人家县令就要请他们上坐呢。”
“那些七品芝麻小官当然要捧这些人,我以前还在王家的时候,听过老太爷讲这种事儿,那些发配到穷乡僻壤都是没有靠山的,大商号偏偏手眼通天,所以这些小官儿不惜弯腰巴结,就指望着人家带他们出了那山沟沟呢。”
“太太说得对,还是太太有见识,不知道薛太太那边儿……”
“既然是愿意介绍我们两家认识,蟠儿跟他们东家有交情,见个面儿又有多难,更何况云升在那些穷乡僻壤确实是大商号,在京城里面不算什么,咱们家国公门第,又是皇亲国戚,不少事要倚仗着咱们家呢,这些商号平时都是捧着干股上门,或者是把全部身家投入到咱们门下,咱们平时看都不看一眼。”
贾瑞家的在一边点了点头,“太太说的对,那咱们明天就派人往那边透个话?”
“可”
日升又日落。
到如今已经是冬天了,贾元春要想再自欺欺人下去,这个时候也该梦醒了。
她连这几天在屋子里面呆呆的没有提起精神来。
早先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可能怀上胎儿,到时候只要报出有孕,皇后也别想拦着自己登上青云路。可如今等了两三个月,没有丝毫动静……贾元春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抱琴从屋子外面急匆匆进来,从匣子里面拿了一张银票,“姑娘再等等,过一会儿饭就送过来了。外边有太监发面脂呢,我看着姑娘的脸都有点儿干了,想去多领一盒。”
贾元春摸了摸脸,确实有几分粗糙,赶快点了点头,等抱琴出去之后从床上下来摸到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在窗台下面趁着日光看清楚了铜镜里面自己的脸皮确实有些发干。
贾元春赶快丢了铜镜,双手捂着脸,坐立不安地等着抱琴回来。
抱琴进来之后,关上门,把三盒面脂放到贾元春跟前。
“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先凑合着用吧。”
“怎么才有三盒?我好久没洗澡了。等一会儿洗了澡之后全身都要用。这些根本不能用到开春。”
“姑娘先别着急,等一会儿我出去问问,看谁想用面脂换银子,咱们再买一些回来。我问过发这些东西的太监了,他们说外边都是按人头买的,一份都不多。要是有人没拿到手,到时候闹出来闹到皇后娘娘跟前,谁都吃罪不起。”
“又是她又是她,偏偏跟我过不去。”
“姑娘,姑娘别生气。我去给姑娘找些热水过来。”
抱琴出去之后叹了一口气关上门,要是前几个月想办法出宫回家还好,到现在姑娘的清白没了,就算出去也不能找到好姻缘了。更何况自家姑娘跟疯了一样……
出了屋子,沿着回廊走了几步,迎面被一个叫做大雁的宫女遇上了。
“抱琴,我就说去找你们呢。正好在这里碰上你,我也不往你主子那里去了。”
“什么事啊?”
“这不再过没多久就要过年了,上面传来话说,有想出去的宫女,今天把名报上,迟了就要等明年了,嬷嬷让我来问问你们……我说句话你可别恼,劝着你主子趁着这个机会回家做她的大小姐去吧。你们也该想想,除了前几年广选嫔妃之外,这几年宫里面没有进一个人,你主子在这里蹉跎下去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