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两件装备也就屋子里只有马科的时候能稍微顶得住一些,如果凯厄斯死乞白赖跟过来,两个吸血鬼制造出来的寒冷,会轻易攻破这一点小小的防卫,乔娅只有每读上一段,抖上个十几秒,再接着读下一段。
这一天的凯厄斯是以“听说要读新书了那么我勉为其难过来听听”作为理由跟过来的,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乔娅要读的新书是《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他黑着脸听了一段,便转身出了屋子,而马科看他离开了之后,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趴在了乔娅的腿上,仰着头,紧紧地盯着乔娅。
乔娅揉了揉这个小石头柔软的金色头发,然后说:“这本书一年多前我给你读过,你还记得吗?”
马科仍旧是眼巴巴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乔娅笑了笑:“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把以前我给你读过的,还有你妈妈给你读过的,再读一遍给你听,好吗?”
马科歪了歪头:“妈妈?”
“对,是妈妈,她教你写了你自己的名字,还给你讲了很多故事。”乔娅说。
“妈妈呢?”
乔娅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了顿,她低下头,正好对上马科的眼睛,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去回答马科这个问题,就看见马科歪头看了看墙壁,说:“坏、坏叔叔在外面。”
乔娅眨了眨眼睛,然后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马科,外面那个是哥哥,不是叔叔。”虽然男朋友比自己大了一千九百多岁,可以算得上是一场世间少有的忘年恋,但是至少从表面上看不能跨越辈分。
“又、又有一个哥哥来了,跟叔叔站在一起。”马科说。
“是哥哥。”乔娅纠正道,然后敲了敲这个小石头的额头,“你居然能感觉到来人的性别吗?”
吸血鬼的洞察力极为敏锐,能够感知到一定范围内的人,但是乔娅还没听哪一位吸血鬼能感知得出来人的性别。
“我、我看到的!”马科说着,有些骄傲地抬起了下巴。
乔娅有些微微的惊讶,她拍了拍马科的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了屋子门口,打开了门,而站在门口的吸血鬼也感知到了她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向她,除了一直站在门口的凯厄斯,还有站在他对面的亚力克。
乔娅的眉头微微皱起,难道马科的眼睛真的能穿透障碍物?
亚力克看样子已经也是刚刚到,还未跟凯厄斯开始交谈,他看见乔娅开了门之后,便稍稍低下了头,说道:“乔娅小姐,有您的信。”他顿了顿,“来自蒙特里久尼。”
乔娅是在初秋的时候将信寄出的,因为想到艾吉奥在威尼斯执行任务,所以便将收信人的名字填成了克劳迪娅,然而这封与沃特拉的冬季一般姗姗来迟的回信,却是厚厚一叠信笺,上面全是属于男子的潦草而又狂放的字迹,落款是艾吉奥.奥迪托雷。
艾吉奥似乎是很久没有写过信了,乔娅刚看了十来分钟,便吹毛求疵地从信中找出了十几个拼错的词,而这位平时交谈辞藻华丽的前任佛罗伦萨花花公子在写信的时候用词倒是非常朴实,他在信中没有过多询问乔娅关于她所说的马科生病的事情,只是确认了马科平安就好。
而这厚厚的一叠信笺中,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内容,是替克劳迪娅代笔,艾吉奥虽然混不吝,但是非常疼爱这个妹妹,克劳迪娅说每天记账本看见纸笔就头疼,于是他就顺便把克劳迪娅的那些碎碎念也一并记到信中。
比如蒙特里久尼的澡堂老板决定在女子浴室里增添多种熏香;比如城中妓馆那个头牌□□决定嫁去佛罗伦萨了;比如老克洛酒馆里的那只肥猫年纪大了精神越发不如从前,也许是怕主人伤心,有一天早上离家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老克洛难过得好几天都没有开心。
“你说这是何必呢,不管它是不是真的死了,只要身边没有了它,老克洛都会很伤心。”
乔娅看到这里,便顿了顿,老克洛酒馆里的那只猫很肥,经常跳到葡萄酒的酒桶上睡觉,每一次老克洛都要追着它到处跑,最后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也不知道当年是不是被脑子进了水,才会把这只臭猫捡回家来。
她叹了一口气,双手托着脸颊,看着银质烛台上跳动的火苗。
“你为什么叹气?”
乔娅抬起头来,视线刚好对上半跪在窗台上的凯厄斯。
凯厄斯穿着那件象牙白的衬衣,身后是繁星点点的夜空,使得他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星辰一般,落在她的窗台上,化成了一个精致美丽的少年。
乔娅看着他那双红宝石一般剔透的眼睛,过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我的妹妹要嫁人了。”
凯厄斯皱了皱眉:“对于人类来说,成婚不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吗,你为什么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她……很可能是代替我,嫁给我原本的未婚夫。”乔娅说。
凯厄斯道:“那我是该感谢她,要不我去找阿罗拿几件好东西,在她结婚的时候送给她当做贺礼?”
乔娅:“……为什么要找阿罗要?”
“好东西都在他那里。”凯厄斯说,“我跟马库斯都不太在意那些东西,也不太会管,所以都是他在管。”
乔娅:“……原来阿罗财政负责人啊。”
她笑了笑,而在她笑的时候,凯厄斯的眉头也舒缓了一些,他继续说道:“你妹妹喜欢什么?宝石?黄金?还是名画?我从来没有送过人东西,不知道该送什么,我叫他把最好都拿出来,你看着挑。”
乔娅:“我觉得他应该会舍不得。”
凯厄斯抬下巴:“他舍不得我就杀了他。”
乔娅看他这个样子,只觉得这个活了将近两千年的老家伙实在是可爱得过分,他在作出提议的时候,眼睛亮了许多,是在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妹妹挑选礼物。她站起身来,上半身上前凑去,伸手摸了摸凯厄斯的头发,笑着说:“谢谢你。”
大约是因为两千年来都没有人敢在执法长老头上动土,于是这位执法长老愣了愣,而等他缓过神来时,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处多了一点让他极为陌生的温度。
他眨了眨眼睛,正好对上乔娅笑意盈盈的双眼。
“谢谢你,凯厄斯。”
第93章
亚历山大六世继任教皇后不久, 就与斯福尔扎家族结下婚约, 将自己与情妇瓦诺莎大女儿乔娅嫁给佩萨罗伯爵乔瓦尼.斯福尔扎, 只不过婚约还未履行,这个女孩就在这一年春天一次郊外踏青时, 从马背上滑落, 坠入了汛期台伯河, 教廷护卫队沿着台伯河一直搜寻到入海口附近, 都没有找到人,这位大小姐基本上可以断定已经死在汹涌河水之中了。
“丧事结束之后, 教皇就让小女儿代替姐姐履行此次婚约,只不过这个小女儿年纪还比较小,本来时打算明年六月完婚, 但是斯福尔扎家族那边一直催促, 所以便决定在这一年冬天举行婚礼。”
街头酒馆里,总有人喝得迷迷糊糊了之后, 就开始高谈阔论探讨时政, 而作为离圣都梵蒂冈最近罗马,每个人都对教廷近年所发生事情如数家珍, 离圣诞节还有十几天,就已经开始有人在回顾罗马教廷年度新闻了。
“这个小女儿多大啊?”有个中年男子晃了晃手中酒杯,问道。
酒馆之中嘈杂人声使得这段故事讲述人过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他仰起头, 想了一会儿, 说:“我去年冬天曾经见过她和她姐姐一面, 她现在也不过才十二三岁吧。”
“年纪这么小?”发问中年男子有些惊讶,“教皇舍得嫁吗?”
“怎么不舍得?”周边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然后便由一开始讲述着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大家都知道,原本教皇在竞选时候最大对手是米兰大主教阿斯卡尼奥.斯福尔扎以及红衣主教朱利亚诺.罗韦雷,但是最终由教皇获选,据说是贿赂了斯福尔扎,得到了那一张极为关键选票,击败了罗韦雷,成为了教皇。而在之后为了延续两家利益,所以才结下了这门婚事。但是教皇上任之后,与米兰公国大敌那不勒斯有了交好迹象,所以斯福尔扎家族急了,便一直催促婚事。”
“没想到,原本婚约者,大女儿失足坠河,生死不知,所以,这个婚约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妹妹头上,已经到了这么紧要地步了,也就顾不得这个小女孩年纪了。不过教皇似乎是要求婚礼结束之后,让小女儿在梵蒂冈在住上一年,再跟随她丈夫回到佩萨罗封地去。”
他这么一说,周围人都不住地点头,有人说斯福尔扎家族这么紧张,那么看来米兰和那不勒斯关系应当是势同水火了,也有人说教皇看似疼惜女儿,但是到紧要关头也还是不会在乎女儿安慰。而提到这两个婚约者时,只有人笑着调侃道:“听说那个教皇小女儿虽然年纪小,却长得很是美丽,而且陪嫁还异常丰厚,佩萨罗伯爵真好福气。”
乔娅听到这里,便一不留神让陶制酒杯从自己手中滑落下去,而坐在她对面凯厄斯反应比她更快,在杯子坠地之前,就已经伸手稳稳接住,杯中酒液都没有洒出来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