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泽消太紧皱着眉:“……嗯。”
“你在担心那孩子放不下仇恨?”在这个所有人都在焦虑的问题上,辻真理显得无所谓,“她已经十九岁了,能为自己的任何决定负责——无论复仇,还是放弃。”
“……我看不明白。”相泽消太叹了口气,坦然道,“织田的态度十分平和,从容。没有复仇的愤怒,也没有放弃复仇的悲伤。”简直就像无事发生。
没有长达七年的人形武器生活。
也没有两年前那个绝望到看不见天明的夜晚。
“我懂了。”辻真理半靠在桌边,“——你被冷落了。”
……所以说他永远猜不到女性的心思,无论是织田咲,还是自家大姐。雄英男教师看着一脸揶揄的大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们不是在谈很严肃的事情吗?
“不过也不一定啦。”手腕狠辣的相泽家大小姐笑嘻嘻,“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猜猜,应该是两年前、出事之前?她才十六岁哎~
“织田那么年轻,活泼可爱,能力性格都是万里挑一,对你最多就是长辈依赖心理;小姑娘在外面游学了整整两年,大千世界多得是帅气可靠的男孩子,某位大叔当然就被闲置啦~”
我担心的根本不是这种事情。
相泽消太冷静地想道:我担心的是她会做火中取栗、与虎谋皮的打算,就像之前求助于死屋之鼠和绿之王,无论别人怎么评价,在我看来就胡闹般的决定——
男人垂了垂眼睛,神色低郁的沉声道:“……她不会。”
就算两人在HOMRA门口根本没说上几句话,就算那横跨两年的寥寥话语都是关于咲乐和真嗣,就算小姑娘对他的态度全然回到了三年前……
不,甚至不如三年前。
三年前,至少织田咲是发自内心的,讨厌相泽消太。
至少不是,昨天那样的礼貌客套。
就像对待多年未见的、毫无关联的普通老师。
“我就说嘛。”辻真理托着下巴,“消太你虽然看起来很节能,但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孤胆英雄,以前能自己做的事情,绝不会麻烦别人。
“如果是需要借助人手或者信息网的事,你会直接向父亲申请通行证,而你却千里迢迢跑到老宅,和你早就嫁出去的大姐聊天……想必是感情方面的事。”
辻真理啧啧感慨,“说起来你还真下得去手,那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哎。那段时间看你心情那么好,好得下一秒就能飞起来——我还以为你和某个女性同事看对眼了呢。”
“重点在于,”相泽消太撇开昨天被小姑娘官方寒暄的失落和郁闷,努力把话题拉回来,“织田咲似乎在尝试撇清的关系。”
辻真理:“啊。你们男人还真自以为是。人家说不定只是想摆脱你——”
“她没有带走咲乐和真嗣,”相泽消太缓缓吐出一口气,眉头越皱越紧,“拒绝了和A班的同学碰面,甚至只字未提织田作之助。”
辻真理呆了呆:“等等。她难道不知道——”
“对。”男人握紧了手中的茶杯,压低的声音中带着愧疚和痛苦,“她还不知道,织田作之助的遗体消失了。”
“消太。”作为相泽家继承人被培养长大的女性坐直了身体,严肃地正视自己的弟弟,“不作为你的姐姐,也不作为相泽家的女儿,仅仅作为一个拥有过婚姻的单亲妈妈……
“我奉劝你,不要对自己重视的女人有所隐瞒。”
相泽消太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知道。”
“虽然这些年很遗憾没能和阿咲相处,但我相信,那孩子一定已经成长为一个可靠地、值得信任的女性了。”辻真理认真道,“你不能以任何对她好的名义,去欺骗、隐瞒一位独立的女性。”
相泽消太艰难道:“是我的错。”
“的确是你的错。”辻真理毫不客气地继续道,“但你的错不在织田先生的‘失踪’,也不在两年的事故,你错在隐瞒,错在成年人的骄傲,或者说,错在过度的自负。”
“现在,立刻,回东京找织田咲。”盘着淑雅长发的女性语气近乎严厉,“事无巨细告诉她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你的担忧和爱意,告诉她你的态度和期待,和她商量你存在的未来——
“而不是躲在这里,没骨气地恳求自己大姐,试图在事态无法控制时保住小姑娘。”
相泽消太顿了顿:“……怎么看出来的。”
他的确动过这个心思。
两人的母亲虽是相泽氏族默认的花瓶主母,但她能在庞大的氏族中保持纯真、活到今天,甚至拥有举足轻重的清闲职位,除了丈夫的庇护外,也离不开极为强悍的母族。
“你以为我是谁的姐姐。”已经四十多、还能活蹦乱跳和女儿逛游乐园的女性翻白眼,“这么一说织田酱还真倒霉。爸爸是黑手党,哥哥是黑手党,连未来婆婆都是。”
辻真理捡木碟里的话梅丢他:“快走快走。总而言之,给我使劲浑身解数保住你的小女朋友。你这个年纪都算铁树开花了,不要让相泽家绝后啊!相泽乃美听起来难听死了!”
相泽消太无奈:“是。”
“幸不辱命。”
全密闭的审讯室内,扎着红棕色高马尾的少女悠悠闲闲靠在椅子上,一手在桌面上敲着意义不明的拍子,一手扶着耳边的智能手机,“……多谢关心……嗯,旅行愉快。”
织田咲关闭通讯后,十分配合地向面前的枪口们展示手机页面。
翠绿眼眸的漂亮到访者想了想,干脆把手机正面朝上递了过去,笑着解释道:“如你所见,只是普通示威。我和比水流先生有些无伤大雅的约定,他担心我死亡、约定被迫结束罢了。”
坂口安吾接过故友妹妹递过来的手机,没有立刻回应,挥了挥手让下属稍退。
“谨慎这一点,坂口先生始终没变啊。”翠眸女孩偏了偏头,不急不缓地继续道,“那么我之前的提议如何?这种稳赚不赔的交易,可不多见啊。”
“所谓的稳赚不赔,主要是建立在当事人的得失感上。”坂口安吾推了推眼镜,长年缓慢平和的语气罕见出现了一丝波动,“出于个人感情……我有愧于织田作。”
归来的凶兽冷冷嗤笑:“站在异能特务科的角度上,你认为自己不过是尽忠职守?”
坂口安吾停顿了几秒。
这位两年前打破横滨势力格局的青年抬眼看向织田咲,开口的低哀语气近乎恳求:“……阿咲妹妹,我们已经无法弥补过错;那么,只能努力避免更多遗憾。”
织田咲不为所动地微笑:“也许,我该去找种田先生?”
小凶兽的绿色眼眸中装满了无所畏惧,像是雨夜惊雷前的厉光,带着撕破夜空的寂然决然。青年深吸一口气,语气恢复了平静:“你说的没错。交易成立。”
同一时间。港黑大楼。
“织田咲……回来了?”个子算不上高挑的准干部——不,已经是现役干部了——港黑现在的最年轻干部级中原中也,忍不住拔高了声调,“还给港黑寄了拜访的信函?”
“在下的阅读能力没有问题。”芥川龙之介手指抵在素色的拜访信函上,半掩着唇闷咳,“想必中原干部的阅读能力,也没有问题。”
中原中也被噎了一下,拿起放在桌上的信函,像打量怪物一样打量它:“重点在于织田作之助的事情……还有袭击首领的事情。”
似乎是被某个词语扎中了痛处,芥川龙之介抿紧唇角。碧蓝眼眸的干部撇开视线,低喃:“……我以为,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港黑的任何人了。”
“信函中还提到了想要一起拜访您。”芥川龙之介垂眼,“鉴于……织田咲的危险性,首领希望您能引起重视。”
“引起什么重视。”中原中也想叹气,“织田咲就是个温柔过头的小姑娘,之前袭击首领应该是气疯了;哪有他们想得那么弯弯绕绕,非要凸显自己有脑子是吗?”
“若是有人伤害在下的家人,”芥川龙之介平静且凶狠地咬住每一个字,“尊严也好、将来也好,哪怕让在下送出不值钱的性命也没关系——在下必要为她,讨回公道。”
“织田咲和你不一样。”中原中也抱着后脑靠在办公椅上,若有所思道,“我敢用全部窖藏和你打赌,就算两年前她真的有机会杀了首领,最后关头也绝对下不了手。”
毕竟,那是个比谁都凶狠,也比谁都善良的孩子啊。
“那么。”病弱的少年迎上年轻干部的目光,“两年后呢?”
如果那个逃脱了两年的孩子,在野外获得了锋利的武器和无匹的决绝,以复仇者的身份,重返横滨——重返这个充斥着美好和憎恨的,埋骨之地。
年轻干部顿住,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又似乎只是普通的走神。
末了,中原中也把信函扔回桌上,烦躁地挠头发:“啊、啊——!混蛋青花鱼叛逃才让老子开心了几天啊!为什么事情它就是处理不完呢?!一件一件又一件!
“还有你!芥川!赶紧给我回去上班!上班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