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昨天那只鸟首蛇身的怪物虽然向着光屁股小孩儿离去的方向走了,但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可直视的杀戮性后果,这附近可能还是有人的。
——当然,他也不知道昨天那东西吃人肉吐不吐人骨头,它要是光靠生吞,没有血腥味也是正常的。
但差不多中午时分,但赤司君吃掉了口袋里剩下的唯一一条美味棒,眼见就要因为饥饿爬树掏鸟蛋的档口,树林深处的小路上,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音。
那是一队村民。
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孩也在队列里,被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子抱着,着装一如既往的风格犀利,大人们还推着独轮的小车子,虽然没有多少随行的牲畜,但这幅架势一看便可知道,他们正在搬迁。
瘦猴儿小鬼还流着鼻涕,看到火光后一愣,指着他没头没尾的大声“啊”了一嗓子。
=====
庆国女王失道,假王把持朝政,因为王座之上无人,国家一片离乱。
在没有王的时候,麒麟的力量无法笼罩国家,里木,便是唯一可以帮助村民抵御妖魔的存在,没了里木之后,若是不想等死,那就只能就近找个村子,赶紧把自己并进去。
昨天下午,山谷村子的里木被妖魔损毁,现下这队人,正是无奈之下背井离乡,准备翻山去隔壁的村民。
而他们会绕这条小路,全是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
——他说他在岸边看到了穿着华贵的外地人,
“而且妖魔会避开他们!”
瘦猴子一样的小孩张开双臂,在那可了劲儿的形容:“我看见一条大蛇,对着他俩低头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在听到这话之后,里长想:现在乱成这个鬼样子,海上冲来个什么人都不奇怪。
而现在,他打量着眼前发色赤红的少年:头发茂盛有光泽,牙齿也洁白整齐,看着细皮嫩肉的,保不齐真的是官员后裔。
至于那女孩,因为她躺着并不能看清,但身上叮叮当当的饰品真不少,这里面说不定就有类似的、可以让妖魔惧怕的宝物。
老人家抿着缺牙的嘴,想了想,终是开口,问他说:“年轻人,你怎么这是……需要帮助吗?”
他说的是一种全然陌生的预言,但很神奇的是,赤司仅止于陌生了三五个词汇的时间,然后理所当然的就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更神奇的是,他没由来的觉得自己也会说。
老人家最后决定带着他们一起走,还大方的分了他俩一个小推车,和一只拉车的毛驴,说帮忙,也确实是很大方的帮了忙。
——但予王退位多日,妖魔横行成了常事,翻山越岭路还长着呢,里长想借这俩人当一回护身符,不然不知道这一路下来,几个人能走到。
赤司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对方友善的态度】和【小孩的喊叫】,以及【昨天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猜测:对方大概率是因为那鸟(蛇)的行为,误会了什么。
但在确定了对方的动机之后,他反而不用太担心这些人的威胁性,可以坦然的接受帮助。
——所以他虽然意识到了起因,但是没有立刻解释。
不说清楚,要是半路碰上袭击的妖魔,他们不起作用,可能会被愤怒的村民算账。
但要是现在说了,怕是分分钟就要被扔在这林子里,有没有明天都不确定呢。
在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连吃的都不知道该去哪找,能捞着个肯帮忙的“向导”,就该知足了。
他走在队伍中段,看了下被驴车拉着昏迷不醒的铃木园子,心想,但愿昨天的事不是意外,你真的能起点做用吧……
随行的牲畜很少,大部分人都自行负重(可见这给了驴的老头,对他俩大方到什么地步),所以行进速度很慢,赤司倒不担心跟不上。
——因为他不会赶驴,所以另外有个小孩儿坐在铃木园子脚边负责赶车,他是真的无事一身轻,单纯就是走。
这一天可能都没走出去二十里。
换言之差不多十公里,以洛山的大操场为计数单位,也就跑个十来圈的运动量。
天还没黑呢,村民们就准备安营扎寨了,火堆一共点了七个,赤司注意了一下,他和铃木园子被安排在了最中间的地方。
要是一般人看,很可能觉得自己是被保护了,但赤司大概分析了一下老头的行为方式,觉得对方很可能是把他们当定海神针用——
他们在最中间,就意味着(他们身上可能存在的,能抵御妖魔的宝物)的辐射范围,能平均的覆盖住整个休息区,大家都能得到一定的庇护。
好消息是这一晚并没有妖魔来袭。
村民不用担心死亡,他也不用担心暴露。
坏消息是老村长来找他谈心了。
老头抽着一袋旱烟,味道并不好闻,脸上全是淳朴的皱纹,但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精明。
普通情况下,赤司并不担心该如何应付一个精明的老人家,他在洛山都快混成校长第二了,说话有时候比教导主任都管用。
但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
别说【说什么算露馅】了,他连【能不能意识到自己露馅了】的能力都受限。
也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老头先是没话找话,问他们这是什么情况,“是家里遭灾了吗?”
赤司就说是。
村长又说:“不容易啊,世道变了,我们也只能跑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新王。”
赤司依旧没能听懂这句话的前因后果,但他从这一刻开始,仔细的注意起了老人家嘴里每一个新出现的词汇。
这一晚聊的很久,老头仅剩的半根蜡烛都给废掉了,赤司简直心血耗尽——他通过【用另一个疑问句回答疑问句】【花式转移话题】【欲言又止的沉默】等等技能的交替使用,说的都是老人家自己透露过的信息,硬是熬了过去。
双方看似聊的有来有往,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重复内容的对话。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老村长准备告辞了,年方十六的赤司君差点没忍住直接直接松气:
越是结构完善的社会,越不容易浑水摸鱼,他白天时就注意到了,这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有明确的户籍证明,还是一分为二的那种,伪造难度相当大。
真要追究起来,黑户的身份分分钟暴露。
眼见老头掀起帘子踏出了门,赤司提了一晚上的心就要落回了肚子里,那老头临门一脚顿了顿,“对了,”他回头,问:“你们的旌券呢?”
赤司猜那指的大概就是可以一分为二的户口证明。
老村长的脸在阴影下看不真切,他像是自言自语:“你俩也不像是黄朱之民,为什么没有呢?”
话音一落,帐篷里简直像是要窒息。
赤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作犹疑状不要开口。
但愿这副【我有难言之隐.jpg】的脸,能当住对方探寻的心吧。
老头果然不说话了。
赤司征十郎虽然担心被怀疑,但也实在没有办法,因为没有足够的信息让他做出判断,不了解【没有户口】这件事,在这个世界到底算是严重到什么程度的问题……
这一晚心神不宁。
但因为疲劳,赤司还是成功安睡了一整夜,哪怕铃木园子半夜打滚抠石头,也没能把他弄醒。
第二天清晨来了个小姐姐。
赤司醒来的时候,她正在给昏迷不醒的铃木园子喂水,睁眼屋里多个人,可算是把他吓了一跳,但那小姐姐却十分理所当然的样子,递过脚边的篮子,说是给他们送今天早饭的食物来。
赶路时一天只吃两顿,出发一顿,扎营后第二顿,隔得时间很长,所以无论如何要吃饱。
那小姐姐自来熟的很,赤司不了解这边的风俗形态是不是就这么不分你我,也不好开口让她走。
那女孩便一直蹲在铃木园子身侧,时不时的拿手指去戳一戳她的衣服。
半晌后,女孩开口,说:“她的手链可真好看。”
“这东西应该很值钱吧?”
她问赤司。
赤司征十郎漱完了口,抬眼去看,那貌似是铃木次郎吉三个月前,隔空拍卖的一套黄钻石,换成美元也得好几百万呢,负责设计的应该也是位大师,细细的一条也做的繁复感十足。
想到这里,赤司居然没由来的生出了点陌生感。
明明只有两天,他却像是离开现代社会很久了一样……
因为一瞬间想了很多,勉强回神后,才发现这还有个人似乎在等他回答问题,徒然的张了张嘴后,小姐姐居然表示理解。
“你是在怀念什么吧。”
她抿着毛躁起皮的嘴唇,抬眼看了看他,复又低头去看昏迷不醒的铃木园子。
“你们……其实根本不是逃难的吧。”
赤司拿着水瓢的手当即一顿。
“我说中了?”
她轻松的语气,让赤司稍微放下心了一些。
——这女孩和昨晚的老头一样,大概率就是村里读过书有见识的那一拨人,所幸她城府明显不深,发现了什么,憋不住就想说出来。
比昨天那老头好应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