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像张家这般的书香世家,是不该有庶长子的存在,不过这也是因为大舅母当年生女之时不幸伤了身子,逼不得已之下只好停了通房的避子汤,这才有了张家小表弟,不过张大舅明明生了庶子,却极为不见待庶子,至今都没给小表弟起名,大伙也只好以小弟胡乱称之。
张小弟以往跟贾瑚这个表兄也极为要好,难为隔了一年多,还记得贾瑚这个表哥,待贾瑚还一如以往的亲近,一见到贾瑚便直接冲上来抱大腿,一个劲的直唤哥哥。
大舅妈──张郑氏一把抱住了瑚哥儿,“天见可怜的,好险瑚哥儿没事。”
她们虽然被流放到辽阳府,但也略略听说了一些荣国府里发生的事儿,想到小小的瑚哥儿在妹妹重病不起之后,一个人在荣国府里支撑着,她就心疼的不得了。
张郑氏膝下无子,面对庶子也着实疼爱不起来,贾瑚又恰恰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被公公接过来教养,她那一腔爱子之心倒尽往贾瑚身上去了。
她往昔倒有几分把外甥当成儿子养的意思,况且她心里也有些想头,自家长女就比瑚哥儿大上二岁,所谓女大三,抱金砖,两个孩子也算年岁相当,又是姻亲,门当户对,倒也适合,只可惜现在……
虽是暗暗捥惜瑚哥儿做不了自个女婿,不过张郑氏对贾瑚的多年疼爱可不是假的,一想到瑚哥儿小小年纪便面对这么多的变故,他们这些做长辈的都无法帮他一丝半点,张郑氏便心疼的不得了。
不只大舅妈心疼,就连张大舅都是极心疼的,一个劲的直说“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若是以往,张大舅不说个十分钟以上长篇大论才怪,而如今就简简单单的翻来覆去的说着‘人没事就好’,可见其担忧。
贾瑚心下暗暗愧疚,想着几位长辈对他的重视,先前真不该因为大舅平日里太过啰嗦而不愿来张家的。
贾瑚重重地一躬身,“让舅舅、舅母担心了。”
张大舅又道了句,“没事就好。”接着叹道“咱们远在辽阳府,你娘病的厉害,先前全靠你一个人支持住,难为你了。”
毕竟不是自家骨肉,他们张家又是在圣上跟前挂了恶名的人家,贾府虽然不至于对他妹妹有什么不好,但也不会特意护着他妹妹。
他妹妹能够重病不死,又得圣上恩许,时时让太医前去照看,这其中没有瑚哥儿的努力是不可能的,难为他一个小孩家家,竟然能做到这一点,着实不易。
贾瑚低声道“这是瑚应该做的。”
那个可是他娘,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的。
贾瑚环顾四周,奇道“怎么不见小舅舅?”
二舅彦卓虽然还未成亲入仕,但因为是张家人之故,也被判了流放,按理说这时也该在啊?
张大舅不悦的冷哼一声,“你小舅跑去从军了,眼下还不到探亲日,还在军里呢。”
贾瑚一楞,“小舅舅竟然跑去从军了!?”
天啦!小舅舅竟然去从军了?这事要是让外祖知道,只怕会气的从墓里跳出来!
当然,外祖父绝对没有岐视武将的意思,若有,当年也不会让他娘嫁给他爹了,可是外祖父最最重视的便是小舅舅的学业,外祖父认定小舅舅有状元之才,就盼着小舅舅再给张家添上一个状元,对小舅舅的课业从来没有松过手,怎么会允许小舅舅放弃学业跑去从军呢?
虽说外祖父死了,但大舅舅还在啊,怎么会由得小舅舅从军?再说了,张家虽然没落了,但也不是缺那一口饭的人家,非得要儿子从军谋求生路。
张郑氏微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为了这事,张家前些时候也没少吵过,但二弟说的句句在理,最后他们还是由得二弟从军去博一博。
张郑氏也是个明白人,她叹道“咱们终究是罪官之后,被圣上亲口说了三代不许入仕,二弟既不能科举入仕,除了从军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出人头地,为公公洗刷污名呢?”
夫君和二弟都一心一意想重回官场,为公公翻案,可他们眼下是罪人,三代不得科考,二弟想要出人头地,除了从军这条路子之外,还有什么法子呢?
张大舅微微一叹,难得的没有再碎碎念。
大舅母只略略一提,贾瑚顿时明白了,当年外祖不知道身犯何事,不但自己没了性命,其子孙亦是三代内不许科举,小舅舅如果想出人头地,除了从军之外,别无他路。
就好似因红楼梦后四十回因为是后人所续,其中也有人说贾兰的结局应是投笔从戎,后不幸战死,李纨才见儿子好不容易混出个人样,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以大晋律法,倘若荣国府当真落到了一个抄家的下场,其子孙还能够科举入仕的可能性极小。
真要出人头地,还是得拿命来拼!这世上唯有军队不计较出身,只看本事,将士中就连死刑犯都有,又那在乎像小舅舅这般因父祖入罪之人,不过……
贾瑚不免有些担心,“小舅舅他……行吗?”
小舅舅生的有些女相,又饱读诗书,一副文质斌斌的模样,他还真想像不出小舅舅拿刀砍人的情况呢。
张大舅嘴角微抽,“你放心,他混的好得很呢。”
他也没想到,他这个弟弟竟然还有这份本事!?
张家老二初进军营之时,因为他长相柔弱,又是文人出身,一开始也是被其他将士所轻视,因为王子腾的照抚,还有人看不过眼,想要欺负二弟,不过全都被二弟给打跑了,还在军里打出了名头。
想想二弟一副独孤求败,憾军中竟无一战之人的模样,张大舅也不免有些疑惑,自家二弟也不知是从那里学来这一身武艺!?
他们是书香世家,各种珍稀的孤本名画是不缺的,但要说什么武功秘籍是绝对没有的,张家的家丁也不过就懂几个花架子,平日里赶赶几个小毛贼还成,想要像二弟这般打遍军营无敌手是绝不可能的,张大舅百思不得其解,而且……
张大舅微感不满,“二弟也不知从那里学来的招式,着实太下流了些。”
二弟能打遍军中无敌手,大半也是因为其招式太过下流有关,二弟的武功也也不知是从那里学来的?尽往男人的下三路攻去,一副不让人绝子绝孙就算他输的架势,着实非君子所为。
只要稍微有头脑一点的男人都不会想跟他打的,万一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打中了的话,难不成还真往宫里去?
张大舅越想越怒,忍不住碎碎念了起来,“二弟也太不懂事,万一要真把人打坏了怎好?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真把人打伤了,到时可不是赔银子了事的,就算赔孩子,自家那有那么多孩子可赔?就算没打坏,要是把人打的不好用了或着是不好使了,那也是把人给得罪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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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张大舅的碎碎念,贾赦心虚的抹了抹额角的汗,他发誓,他不过就是一时兴起,教了小舅子几招祖传的绝子绝孙脚,至于其他则不关他的事啊,他那瞧得小舅子天赋如此之高,竟然就凭那一招半式,无师自通的发明了断根三十六路,还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贾瑚默默地瞄了一眼老爹头上的颜文字,感觉有问题啊。
或着是因为心虚,又或着是因为贾赦与王子腾的安排,贾赦将贾瑚送到张家之后便就匆匆离去。
贾赦这人虽然有糊涂,但该细心时仍极为细心,他把贾瑚送来张家,多少有着避难的意思,除了二一之外,也就只带了一个煮饭的何嫂子。
本来贾赦还有些担心二一会不愿意,毕竟他是被派来保护贾赦,贾瑚只不过是顺带,不过万没想到,贾赦才一开口,二一就同意了,倒是让贾赦省了不少功夫。
张家境况大不如前,虽不到缺衣少食的地步,但远不如以往精致,桌子也不过就只有混着高粱的糙米饭,几碟子腌茶,还有一小碟子的熏腊肉。
张大舅原本怕贾瑚吃不惯,还想趁机教导一下‘谁知盘中飧,粒粒皆辛苦’的道理,那知道贾瑚直接端起碗就吃,丝豪没有吃不惯粗粮的样子。
做为考古学者,他在田野考古时什么苦头没吃过,区区粗粮饭算什么?况且粗粮有益健康,在现代还卖的比细粮还贵呢,四舍五入一下,还算是他赚了。
看见贾瑚这么乖,张郑氏不由得感慨,“瑚哥儿当真是大了。”
以往他们张家之中虽然不似荣国府富贵,日常以碧粳米为食,不过平日里用的也尽是些细粮精米,来到了东北之后,他们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难为瑚哥儿半点嫌弃之色均无。
张大舅微微点头,仍教训道“不过是些许吃食,要是连这点都不适应了,以后怎么外放为官?”
“你啊!”张郑氏白了他一眼,挟了一筷子熏腊肉到张大舅碗里,“食不言,寝不语!”
感谢孔老夫子,感谢孟老夫子,感谢所有的圣人言,拖圣人之福,她总算可以稍微摆脱一下夫君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