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绣真没想着能找着,更没料到竟然是林家找着的。
见朱绣圆睁了眼,朱嬷嬷笑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巧事,那时我看你的信,和陈嬷嬷唠叨了几句,谁知她竟是知道这个女孩子的。陈嬷嬷老家在姑苏十里街,那街上有家甄姓街坊,家里的女儿眉心就有胭脂痣,都说这是菩萨座下童子投生才有的痣,陈嬷嬷还见过。偏生这女孩子就是被拐子拐去了。她一听就疑惑了,还特特使人去老家打听,人回说那家女孩子没找着,甄家人也不见了。她就有七八分的把准是同个人。”
说到这,朱嬷嬷摸摸黛玉的鬓发,叹道:“这事叫夫人知道了,夫人只说积德行善,或寻着这女孩子救了人家,也能叫菩萨多保佑姑娘一些。便跟林老爷说了,正儿八经的遣人去寻。我们来前,还没听着音信,没想到还真找着了,必然是夫人在天有灵……”
黛玉用帕子蘸去泪珠,微微哽咽道:“本在姑苏寻找,倒真叫找着那拐子租住的房子,但迟了一步,已是人去楼空。打听着那拐子往金陵去了,家下人就赶过去,只往富户打听,真就打听到有这么个人要卖女儿。”
这一说,朱绣心里就明白了,林家花费这大力气去寻,就是因为贾敏的缘故。贾敏或许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希望此事的福报能报到女儿身上,因此把事当做正事去办……贾敏业已亡故,此事对林如海和林黛玉来说,更成了必上心之事。
“林夫人好心肠,定有福报的,姑娘完了夫人未完的事,合该高兴才是。只是我并不知道这位甄姑娘的根底。”朱绣说着,又看朱嬷嬷:“既然姆妈说是陈嬷嬷的老街坊,不如问问陈嬷嬷?”
朱嬷嬷叹息一声:“先前她打发的人回话时,我也在跟前,那人说甄家旁边的古庙起火,连甄家的房子都给烧成瓦砾了,甄家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去了,连街坊也都不知。”
黛玉闻言,忽道:“那陈嬷嬷可知这甄家有甚别的亲眷,兴许甄老爷甄太太去投亲戚了?”就如她,寄居于外祖家。
朱嬷嬷刚想说陈嬷嬷早说过甄老爷父母兄弟姊妹全无,忽想起她没提过甄太太,想来不能也是六亲俱无罢?
忙着人去问陈嬷嬷,陈嬷嬷因晕车船之故,还未缓过来,听见小丫头传话,挣扎着过来了,一进门就喜道:“真找着了?阿弥陀佛,既找着那闺女,夫人当日在菩萨前许的愿定能实现了。姑娘且别伤心,夫人一心为你,只愿福报能护佑你平安顺遂,你好好儿的,夫人放下心,也能早登极乐。”
朱绣心道,好会说话,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朱嬷嬷忙问她:“那位甄太太可有亲故?”
陈嬷嬷揉揉脑子,想了好一会道:“甄太太娘家姓封,我实在记不得是大如州还是小如州人氏了。”
桃月在旁听着,闻言拍手道:“有个地方就好,不拘大的还是小的,反都是个小县。甄太太能嫁乡宦,想来娘家也殷实,又知姓封,难不成还打听不着。”
黛玉也道:“我正要给父亲写家书,便把这些禀告父亲,想那女孩子骨肉团聚不远了。”
这话刚落,朱绣脑子里就有一声:“叮,获得功德1点。”
这?难不成救人才有功德,或者说,得救薄命册上的人?
朱绣想,若是前者,未免容易些,年年都有遭灾的人,她舍些钱财,就能救不少人;若是后者,反倒符合‘困难’的说法。只是若是后者,未免太难了,像英莲这事,间接把她从拐子手中救出都没有功德,得等到她将与母亲团聚,命运完全改变才得着1点。
朱绣暗摁下心思,揣测再多无用,她试过再分辨罢。
这日后朱绣果然使人给京中慈幼局送去不少米粮衣物,意料之中的没得着任何提示。朱绣也不气馁,只是听婆子回来说那慈幼局足有大小孩童几十个,一日两餐只能半饥半饱,就道:“我一个月月钱一两,在这里又花不上钱,况且还时常得些赏,便把这一两银全拿去买了粮食给送去,也算是报些儿老天厚待的恩了。”
婆子是林家人,闻言喜道:“姑娘好心肠,如今京中米价,一两银就能买一百五十斤上等的米,换做粗粮陈米,得多买一倍去,尽够那些孩子哄饱肚子了。”
后头黛玉听说,每月也拿出十两来,用作给慈幼局添置衣物、收留乞儿、修缮房屋等事。林家外管家办事老到,并不直接把银子送去完事,反倒令账房分做出一个账薄来,以上诸事,均是林家或采买或请人,都做到了实处。
朱绣见此,也把自己那一两归进去凭林家使派,朱嬷嬷也给添了二两,又有陈嬷嬷……林林总总,每月竟有十八两的银钱。
朱绣本还担心底下人是为迎合主子欢心打肿脸充胖子,日深月久,恐生怨言。朱嬷嬷听了还笑话她杞人忧天,“这里头的大头是姑娘的,下剩的是林安夫妇二两,陈嬷嬷一两,加上你我,这就十六两了。其余人都是可着自己能为,多的有一百钱,少的十来个几十个钱,并无有那种人,若有,外管家也不会同意。”
朱绣更放心了。倒是账房上,把每月下剩的银子用作教这些孩子些手艺,大些的还可做个学徒,可谓考虑周全。
大管家林安颇为自得:现下看不出来,过几年这些孩子里头未必不能出几个得用的。
第32章 离开 家去
这日清早, 袭人正服侍贾宝玉梳头,碧痕从外头跑进来,笑道:“你还在这里磨蹭,云姑娘家里打发人来接她了……”
一语未了, 贾宝玉就挣开袭人的手, 赶着要出去。袭人一把拉住:“才打完小辫, 好歹让我把大辫结住。”
宝玉那里还等的, 早起身走了。
袭人跺跺脚,恨道:“你倒是看看时机儿!等他梳篦完就使不得了?他这样出去,叫外头看见, 又说我们不用心。”
碧痕撇撇嘴, 道:“这话别跟我说, 云姑娘那边就要走, 不告诉他, 他回头又要着急。”说罢, 拧身就要跑出去看热闹, 外头还有个秋纹等着她, 一见便笑道:“挨说了罢,早告诉你等一会子。”
碧痕冷笑道:“一会子?哪一回梳头不得弄上一两刻钟!也不知道宝玉那头是有多难梳, 总不过是打了小辫束在头顶, 在打一根大辫, 穿上几根珠子坠子。偏生只她, 每每都要腻弄个半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新娘子上头呢!“
秋纹忙打了她一下,“你这张嘴真是!袭人姐姐也是咱们能说嘴的?仔细叫人听见了。”
碧痕看一眼秋纹, 嘟囔道:“还赖我说。她倒是得了个贤惠周到的好名声,可难道你不知道, 这但凡服侍宝玉起居、梳头这样的活计,她再不肯让别人沾上一星半点!这屋里这多人,都是为着服侍宝玉的,原先她没来的时候,李奶奶和宝玉叫谁、谁就上去……可等她来了,倒恨不得把别人都撵出三里地去,就只她一个把着宝玉!”
秋纹要上来握她的嘴,边还道:“宝玉愿意叫她侍奉,就连老太太和太太都看重她,是咱们能管的了的?”
碧痕就翻个白眼道:“哪儿是宝玉愿意,只一大早,她就凑上去,穿衣、洗脸、梳头她都赶着。咱们不是被支使去端水、就是去捧茶,贴身的活叫她全霸占了,还说这个手重那个贪玩,满屋里,就她一个好人!”看看秋纹,又嘲笑道:“原来除了茜雪就是你服侍的最多,茜雪老实,那时候宝玉不是还常说你梳的好看吗?现在你看宝玉还记的这屋里有你这个人吗!”
秋纹有些难堪:“她是老太太赏的,自然比咱们金贵些……”
这话又戳到碧痕的肺管子:“谁还不是老太太给的了,仗着这话还要多久!现下宝玉还小,她就把着了,到以后这屋里还有咱们站的地方吗?”说着,又唾晴雯,“那也是个银样镴枪头!一张嘴厉害管什么用,每每刺几句当什么用,平白叫人骑到脑袋上去了!往后人家是花姨奶奶,她还是个女红丫头!”
秋纹真怕了,什么花姨奶奶女红丫头的!袭人和晴雯两个暗地里较劲,其他的丫头要么站干岸上,要么就听某一个的,可碧痕这死丫头一杆子要得罪两个人。当下,顾不得别的,忙忙道:“要死了,什么话都敢往外倒!叫人知道了更没地方站了。”
碧痕发了郁气,也不敢说了,只道:“这就咱们俩个,若传出去,我只赖你!”
秋纹也赌气不理她,心内思量道,这丫头骄狂的忒过了,早晚惹祸,还是慢慢离了她。
后头袭人到底不放心,自己胡乱梳洗过赶着出来寻贾宝玉,碧痕远远听见她和人说:“听说云姑娘要回家了,我服侍她一场,怪舍不得的,过去送送……”忙拉着秋纹躲在游廊外头的山石后面。
等袭人过去了,两人才出来,碧痕又说:“说的比唱的好听,找宝玉就说找宝玉,若真同云姑娘好,早干什么去了。”
倒是秋纹,见袭人一刻都不让宝玉离了眼,反倒琢磨着要投了袭人去:晴雯忒厉害,一张嘴从不饶人,宝玉虽喜欢她的模样,可跟着她免不了受委屈;不管袭人怎么把着宝玉,面上总是和善大度的,况且能把住宝玉,正是她的能为,跟着她,吃不了肉也能得着碗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