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第一次见小姑娘这么狗腿的样子,林如海心中没有吃味,他了解女儿的性格,能让她这般放松的人,定然是对她真心好的人。
黛玉没看到林煜风,好奇道:“哥哥呢?”
林如海想起儿子,自豪到:“府试得了第一,尚进觉得你哥哥能让他名垂青史,就留下他等待秋闱呢。”
小姑娘也为哥哥开心。
三人用了早饭,林如海说起正事。
“赵家的宅子已经收拾妥当,只是玉儿的院子还是想让她自己看着收拾,符合她的心意才好。过几日得了准信儿,还要劳烦岳母派人送一下。”
黛玉心中像吃了糖一般甜,贾母却听出另外一层意思:
“圣上的意思还没定?”
林如海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贾母:“没定下的,不是圣上的意思,而是……”
圣上的身子。
贾家远离朝堂太久了,消息并不灵通,但贾母有自己的人脉。
她还在琢磨着给南安太妃送个帖子,就听林如海又开了口。
“东府虽然名义上和荣国府分开,但同姓连宗,一损俱损。老太君若是……还是拦着些罢……”
他说的隐晦,听到贾母耳中却心惊肉跳起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十足的狂风惊雷。
当初东府定下那孩子的时候,她也是拦过的!
她看向林如海,试探道:“身份不明,娶了来也不是什么罪过吧……”
林如海也回望她:“可偏就有人,想拿这身份做些文章。”
石破天惊,闪电照亮了所有人最丑陋的念想。
这巨大而苍白的光亮中,贾母看上去显得格外衰老。
黛玉依稀能听出这事情和秦可卿有关,她没有插话,而是默默走到贾母身边坐下,用细小的身子回抱贾母。
小姑娘风都能吹折的细腰,这会儿却格外有力量,将颓丧的贾母生生支撑了起来。
摸着小姑娘柔软的手,贾母忽然觉得,这事情她必须要管。
林如海来得快走得也快,因和黛玉做足了保证,小姑娘倒没伤心,反而是百忙之余扑了个空的王夫人非常失望。
她的爱豆是黛玉没错,但她……是妈妈粉啊!
妈妈粉,就必然有颗想见见爱豆帅爹的心。
贾政:我觉得脑袋好像有个什么颜色?
王夫人:不你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到王夫人都觉得写的很顺畅emmm
☆、是少女啊
午后的雪下得更大了,房间里的火盆烧得正旺, 霹雳吧啦蹦着火星子, 丫头赶紧用镂空的盖子盖上,顺手撒了一把熏香进去。
一时间暖香四溢,熏得人直犯困。
黛玉捧着一本佛经, 坐在贾母身旁诵读。
自那日见了林如海, 贾母忧思重重, 睡眠一日少过一日, 眼下的淤青看得小姑娘焦心不已,这才想出了个读佛经的法子。
眼看着外祖母躺在自己身旁,眼睛微闭,呼吸也匀速缓慢下去。
鸳鸯递上一杯茶,低声感激到:“多亏姑娘,且润润嗓子罢。”
黛玉接过来喝了一口,再念时声音就低了许多,仿佛从胸腔中发出来的声音似的, 低沉而柔和。
贾母睡了一个时辰方醒。
醒来, 便看到小姑娘撑着下巴看自己,贾母笑了:“看外祖母做什么?”
黛玉歪着小脑袋:“怪道玉儿这般好看, 原以为是遗传了母亲,谁知根源在外祖母这儿呢。”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伸出手指去点小姑娘光洁的额头:“你这丫头,倒拿你外祖母打趣儿?”
祖孙二人说笑一阵,黛玉打量着贾母, 看她精神好了一些,这才放心。
晚饭前黛玉习惯回房习字,这会儿天还早,贾母却催促起来:“该回去习字了吧?”
往常她从未如此,黛玉有些好奇,但猜测她应该有旁的事情,便没再追问。
刚走出贾母的院子,黛玉便看到了一位熟人。
秦可卿。
她看到自己时杏眸亮了一下,好像柳枝在湖水里撩拨起一串涟漪。
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可能也是因此秦可卿并没有和黛玉打招呼,两人错肩而过,秦可卿动作飞快地捏了一把小姑娘的手心。
黛玉的脸染上了桃花的颜色。
好像……好像被撩了?
回到房中再习字时,就有些写不进去。
黛玉拿着毛笔在桃花笺上比划,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那日爹爹和外祖母两人说的显然是东府的事情,她只匆匆看了一遍话本,细节的地方都模糊了,只记得秦可卿身份成谜,明年传出病讯,很快就没了。
没了之后,东府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连北静王这等人都来吊唁,如此看来,秦可卿身份定然不低。
身份不低……拿身份做文章……
一道惊雷在黛玉闹钟炸起,她忽然想到前世贾元春封妃的时间点恰好与秦可卿去世吻合!
这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难不成有什么联系?
她觉得自己好像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即使看不清楚,也觉得这东西不会让她愉快。
“想什么呢?”
黛玉想的入神,顺口答道:“想秦可卿。”
话出口方觉不对,慌忙看去,却发现说话人正蹲在圆窗上。
小姑娘不高兴了:“子期哥哥!你怎么又不走门!”
外面风大雪大,冻着了可怎生是好?
祝子期一身玄色衣袍,比上次见面时又长高了,整个人看上去稚气全无,反而有股子锐气。
这会儿却局促地站在地上,聋拉着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
“我这不是怕……”
话音未落,连忙改口:“怕吓着你嘛。”
走窗才会吓到好不好?
黛玉乐于拆穿他:“是怕荷声吧!”
荷声可是一堵无差别人墙,除了宝玉,连祝子期也堵在外面。
其实真打起来,祝子期不见得会输给荷声,但幼年的阴影笼罩,还没开打气势就输了三分,这还怎么比?
被拆穿的祝子期脸有些红,故作无事地往里走了走。
这会儿大观园还没建,黛玉的院子并不大,没地方特意弄个书房出来,只得在卧房的一面墙支起书架和桌子。
她自己带来的和扬州逢年过节送来的书密密麻麻摆满了一整面墙,已经有往地上摆的架势了。
黛玉想到了什么,急忙去拦他,但她细胳膊细腿的,哪里追得上?
祝子期三步两步已经走到了里间,举目看去,夜明珠静静地躺在床边的缎子上,却没看到那只木鸢。
少年急了:“木鸢呢?”
黛玉却红了脸,不肯说话。
少年在房中转了几圈,还是没找到木鸢,心想难不成被奶团子送人了?想到自己的心意错付,就有些沮丧。
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呈大字形往后一仰——原以为会倒在地上,谁知身下软软的——是奶团子的床!
这,这!这也……
祝子期觉得背后是火海一般,灼烧得他立时就想跳起来,慌张中抬头一看,是木鸢!
在床架顶上的天蓝色柔雾一般的纱帐上、被丝绸纤巧地绑在那里,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走了!
美得像一场梦。
祝子期的心好像被什么猛地戳中了,他站起身想和奶团子说些什么,但入眼的哪里是奶团子?
在甚少见面的日子里,奶团子早就拔节一般生长,青涩尽褪,虽然模糊,却能看出少女婀娜的身姿了。
许是被发现了秘密,黛玉站在原地,青葱一样的手指绞着帕子,头低垂着,也能看出耳朵和脖子染上了绯色。
像天边的朝霞。
祝子期的心被撞了第二下,神魂都差点被撞出去。
两个人都沉默了,只有夜明珠一闪一闪的,仿佛在说话。
打破僵局的还是祝子期,方才只沉默了一瞬,但他却觉得有些事情忽然不同了,比如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乱闯女孩子的闺房。
再比如,他好像站得离她太近了。
明明是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怎么身上的温度这么高,让他靠近一些都觉得灼热呢?
明明一盏茶之前,祝子期还没有觉得这些是个问题。
哪怕被耳提面命教育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在真正遇到那个人之前,你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关系。
祝子期忽然想到了上面那句话。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奶……玉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黛玉愣了一下,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她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祝子期。
这孩子,怎么忽然扭捏起来了?
“可以啊。”小姑娘的回答让祝子期雀跃了一瞬,但下一句就把他打回原形:“我爹、哥哥、外祖母、姐妹们都是这样叫我的,你当然可以这样叫我。”
那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了,可恶。
祝子期不高兴:“不行,那我唤你黛儿。”
黛玉皱鼻子:“还是玉儿好听。”
祝子期也这么觉得,只得暂时忍耐:“行吧,那就叫玉儿。你什么时候及笄?”
及笄了林如海就要给她取字,那时候他就可以要求只有自己能唤她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