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所虑周详,一切依照先生的意思来。”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郗道茂自己也研究过,自然知道宋九的方案思虑周详,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不愧是少府出生,以他的方案来建造,这水纺车,至少能运转百年。
宋九又躬身行礼,主家贵人不一意孤行,知道尊重算出的结果,最好不过。
利用冬季枯水期,宋九带着他的团队,两月之内,为郗道茂建起了六座水纺车,许多部件都用精铁代替木头。宋九拍拍这些造价不菲的精铁,叹道:“百年之功矣!”
春日,第一批布帛从水纺车作坊里运出。随着宋九的归程,一同送到王怜花手中。
图恩仰头看着这些高大的水纺车,阶梯而上,宛如梯田。不,还有更好的比喻——梯级水电站。高大的水纺车是本乡本土最具代表性的事务,又充满了机械美感,令人着迷 走入内部,巨大的水纺车一次能带动三十只纱锭,白色的纱锭飞快旋转,犹如飞轮。纺纱成线,织布也用水力驱动,布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织造出一大截,而且没有长度限制。布匹布匹,一匹布有多长是有定数的,如今水纺车出产的布帛,虽然按照规定裁剪大小,可能不能与做不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水纺车纺纱织布,完全可以实现定制化。
批量生产、定制化,它一下子突破了两大难题。
伴随着水纺车的诞生,郗道茂的庄园也全部完工,是时候搬出郗家老宅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更了万字,四舍五入又是一个亿。难道我以后要叫梨一亿?
第66章 王谢堂前飞凤凰
“现在就办乔迁宴吗?”郗道茂有些拿不准,问道:“不若等你的名字上了族谱再搬。”
嗯嗯?我为什么要上族谱,不是,离婚之后孩子归女方,不是自动就跟着母亲姓了吗?“我也需要上族谱吗?”听说女孩子不用这么麻烦的啊。
郗道茂移到图恩边上,摸着她的头道:“阿恩可是还想你阿父。”
“当然不是!可我已经跟着阿母,就自然是郗家人了。”图恩立场坚定,她才不要去掺和生父、后母的事情。
“你忘啦,家中仆役叫你小娘子,可来往宾客还是称呼你做王家小娘子的。不上郗家族谱,你就是无家族之人,我儿本该金尊玉贵,傲视天下多数女眷,因我之故,令你颠沛流离……”
“我喜欢这样的日子!王家好,可那高门庭院深深,哪儿有山野自由自在。生在高门,一辈子都没见过江河奔流,从没尝过山间野果,从未见识野溪钓虾的乐趣,那又有什么意思?”
“王氏可是一品世族,皇家也比不得。”郗道茂笑问,她深深以郗家为荣,也深深以王家为荣。
图呢撇嘴,“得了吧。若真是如此,余姚公主逼迫,阿父阿母就不会分开了。王家宗族当时是怎么做的,什么比皇家强,这样的傻话就说来自己骗自己。”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一针见血。”郗道茂摇头,略过这个话头,回到正题,“还是要上郗家族谱的,我们若先搬走了,这话就不好提,打了家里脸面。”
“我们修宅子的事情,家里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没有阻止,就是默认。挑明了岂不两边尴尬,就这样含糊过去算了。阿母只想让我安定下来,可在我看来,有片瓦遮身,衣食无忧,已经是安稳。更何况我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再欢喜没有。若是上了族谱,是不是要受家里管束,我才不要。”
当然,图恩对郗家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刚开始的时候,二舅母和她那傻闺女踩雷,给郗家其他人敲了警钟,母女俩没讨到好,她们在郗家的日子就平顺了。大祖父十分慈祥,教导她许多知识,图恩对当世名人著作信手拈来,都是大祖父教导之功。大舅舅有些颓废,喜爱喝酒,但见识不俗,偶尔点播一句让手受益匪浅。大舅母更是慈爱,衣食住行,样样精心,还能与她一起讨论吃食。二舅舅端方君子,二舅母也能做到客气有礼,关键是大表哥郗彻很有兄长模样,十分关心她。三舅舅更不用说了,经常带着她去庄子、别院玩儿,还送了她许多趣味十足的小礼物,与其说是舅舅,不如说是大哥哥。
被这样和蔼、亲近的亲人宠溺着,图恩也很愿意加入郗家这个大家庭。
“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怪癖,就不喜欢头上有人管着。你这么小,没有长辈指点你约束你,怎么能行。你呀,嘴上甜,心里分的门清。只要长辈关心指点你,却不愿意孝敬长辈,天下没有白吃白占的便宜。”
“阿母不要冤枉我,三姐姐喜欢红裙,我不计前嫌,把唯一一匹蜀锦送给她。大祖父和三位舅舅那里,我若做了点心,可是次次都送。还白瓷,王家阿哥送来的白瓷,我也分送出去,并未藏私。大表哥的功课还是我帮他整理书目呢,我也没有只占便宜不出力。若是日后家里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义不容辞。”我只是不希望有人能用孝的名义逼迫我。大约是小家庭长大的缘故,注重自我在全心全意为家族奉献的时人看来,大约就是自私吧。
“当我不知道你不看重红裙、白瓷呢!对旁人好不好,不是看舍不舍得钱财,如石崇给路边乞丐一锭金子,那是好吗?那只是随手而为,过手不过心。若是贫寒之家,给乞丐十文,倾其所有才是真正的好。”郗道茂教导女儿,“你如今才名传遍天下,嫏嬛女的名头堪比当年谢家阿姊咏絮之名。可你要记得,是郗家收留我们母女,才有机会让你在大宴上展示巧思。当年绝婚,若非你舅舅赶到王家,若非姑姑宽容,我怎能带你离开,你终究是王家骨血。你的大母、你的舅舅、你的母亲,都姓郗。”
“知道,知道,郗家的恩情我都记着呢,不会忘的。”
“是恩情,但还有亲情。一家人总是相互帮扶、相互拖累,不必计较这么多。你若在外结交友人,帮助过你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怎么对亲人就如此苛刻,只让他们守在线内,从不逾越,报答与否,只看你的心意?”
图恩沉默,大约是因为她没把郗家当亲人吧。
还是郗道茂看的清楚,亲人之间相互疼爱也相互伤害,若是你的血脉至亲,若非一错再错,总是要原谅他,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看图恩不说话,郗道茂又叹:“不论情义,只说没有家族依傍,你日后嫁人都不好说亲。”不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诱之以利吧。
我已经把自己许出去了,怕吓着你才没告诉你。“没关系,我不嫁人也行。”
“孩子话。”郗道茂决定不和女儿掰扯这些,她虽早慧,又怎懂得了这么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先与你大祖父说一声。”
好吧,上就上吧,反正只要她娘在,她就不可能和郗家交恶,那记不记族谱也无甚差别了。
郗道茂与郗愔一提,郗愔立刻点头称许:“幺娘合该是我郗家人。”
“三日之后,乔迁喜宴,还请伯父赏光。”郗道茂顺势说出要搬家的事情。
“嗳,既然是我郗家女儿,何必住到外面去。你们母女单薄,我可不放心你去那山乡野岭受苦。”
“伯父挽留,本不该辞。只是侄女儿置办了一份产业,那水纺车还需我亲自看着才放心。”
“郗家仆役无数,难道找不出能用之人?”
见郗愔语气加重,郗道茂顿了顿,更委婉的解释,“侄女乃绝婚之人,日后也不愿再嫁。人要存活于世,总要有立身之根基。耕织为民生之本,丝织更是女子天职。侄女想以丝织立身,改良水纺车、改良织机,需得投入其中,日日苦修,潜心钻研才是。”
这话说的对,不论男女,想要堂堂正正立在世间,总需要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
“不如让幺娘住在主宅?”郗愔不抱希望问道,万一呢。
郗道茂苦笑摇头:“我只她一女,幺娘就是我的命根子,哪里舍得远离。”
“罢了,罢了,都搬吧,搬出去也好。”郗愔挥袖,无奈允了。
郗道茂知道自己搬出去太过生分,伤了伯父的心,可她既然想自立,就不能继续托庇于郗家门下,她也不愿为日常小事低头。
郗道茂起身,隆重下拜,垂泪道:“多谢伯父成全。”
与郗愔商量妥当,郗道茂带着图恩给几位哥哥送请帖,告知搬家之事。
“都是自家人,还写什么帖子,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千万不要客气!”大舅母是这么说的,与大舅舅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心里说:果然如此。
二房那里二舅舅语重心长的劝告:“都是一家人,何必搬出去。”从父母在,不别居,说到聚族而居,世家景象。见妹妹听不进去,只能颔首应下。
等她们母女走了,李氏才惊道:“怎么就搬出去了,我还想和小姑多亲近亲近呢!”
“若不是你做了蠢事,小妹怎么与家里闹别扭。”
“郎君又来翻旧账,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几年前一点小事,郎君抓着不放,难道要我去给小姑磕头赔罪吗?这几年,我待她们无一不周到、无一不妥帖,郎君竟看不到吗?呜呜呜……”李氏捏着拍着,呜呜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