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遥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看看这一家子,老婆送钱,嫂嫂送粮。
狗男人也是一惊,绿眼睛微瞪了起来。
他本欲起身做怒,听到这话,复又无力地坐回了案处,神色有些复杂。
用完食后,乳母来殿,引着蹦蹦跳跳的大虎和阿郢回庭院安睡。
孙郢刚一出殿,就从怀中掏出了那手镜,对着镜面照了又照。
足足有一个时辰没看见他英俊的脸,可把他给憋坏了!
大虎和乳娘们似是早已经对孙郢的举动见怪不怪,没有一个人对他此时所行感到惊讶。
这一日孙权十分疲惫,入夜后,再没心思去想那码子事。
只是将步遥拥在了怀中,闭着目,独自一人消化着心事。
步遥却缩在他的怀中,小声嘀咕了个不停:“夫君明日虽先至柴桑,但这仗若是真要打,怕是得一月之后。所以妾身会在富春,用妾身的这些钱财,想法子替夫君采买些军需之物,再送到柴桑。”
孙权却突然睁开了目,语气竟是有些怅惘:“阿菟…若是孤此经一行,回不来了……”
步遥突然打断了他的言语,语气也有些沉重:“那妾身无论如何,也要将夫君的尸骨寻到,然后按夫君生前所想,妾会自戕,与夫君葬在一处。”
这话说得她连自己都感动了,孙权自也是听得一愣,他拥住她的身子微僵,再次确认道:“你会吗?”
狗男人还真是誓要让她陪葬,这都亲口应了他了,却还是不罢休。
步遥无奈,只得再度,坚定地回道:“会的,妾身会的。”
次日拂晓。
步遥领着一双儿女,站在府前,目送着孙权乘上骏马,即将扬鞭离去。
以往孙权临行前,都是殿中的婢子为他整理行囊,步遥从不插手。
但昨夜,步遥却如寻常的妻子待自己的丈夫般,亲手为孙权备了以应常用之物。
江东的深秋,最是湿寒。
孙权又畏寒,步遥还特意唠叨了几句,要让孙权多多加衣,切莫着凉。
孙权在出府前,还跟步遥说,如若他二人没有孩子,他是定要将她带到柴桑的。
这样若是发生了什么,他二人便能死在一处了。
步遥强自挤出了笑,附和着孙权。
幸而她有了孩子,不然她一个女眷,还要在军营那种苦地方尴尬地待个数月。
江东的兵士大都在柴桑,孙权这一行所带的兵士,不过数千。
孙权甫一出府,面上对妻儿存着的淡淡柔情,转瞬间便尽皆消弭。
他愈发成熟的面容,神色肃穆,尽显着人主威仪。
他并未怎么看步遥和一双儿女,心中纷杂的思绪都与战事有关,都与要如何与那江夏来的说客谈结盟之事有关。
军队浩荡,即将远去,只余下了裹挟着沙土的扬尘。
步遥微掩着口鼻,望着一行人离去渐小的背影,心中竟也是生出了些许的怅惘。
孙权至柴桑后,面见刘备从江夏派来的说客诸葛亮,在其权说之下,孙权决议要与刘备结盟,共同抗曹。
曹操得知后,于同年十月,对江东孙氏,下了战书。
鲁肃劝谏孙权,将周瑜从鄱阳召回。
在周瑜的劝说下,孙权更下定了要抗曹的决心,在那些仍想要降曹的幕僚前,挥刀斩案,接下了曹操下的战书。
同年十一月,刘备驻军樊口,孙刘合兵。
同年十二月,孙刘两军逆水至赤壁,正遇上瘟疫盛行的曹军……
一切都按照历史的轨迹,丝毫不差的行进,周瑜率军,火烧了赤壁和曹操的战船。
步遥收到战事胜利的消息时,年节还未至。
这几月中,她本以为自己的心绪会很平静,不会有任何的忧虑。
但自打孙权走后,她心中却总是发慌发乱。
步遥一边安抚着府中下人慌乱的心思,一边怕战事会出岔子,生怕穿到剧中后,这剧情的走向会发生剧变。
生怕狗男人会出事。
其实那夜她与孙权所言,也是真心话。
如若孙权死了,那她身为他的妻室,也会被送予各路诸侯玩.弄,不得善终。
如若是那样,于她而言,还不如去给狗男人陪葬。
虽收到了从柴桑来的信件,但步遥看到孙权亲书的“攻合肥”三字时,心跳一顿。
这……传说中的孙十万这么早就要来了吗?
步遥拍《情锁吴宫》前,百度百科孙权时,就曾看见无数条嘲讽孙权军事实力的贴子。
最为那些“权黑”津津乐道的一条,便是孙权打合肥一事。
狗男人貌似打了一辈子的合肥,都没打下来。
在他老年时期,曾带十万大军,再度征伐魏军所在的合肥一地。
但曹魏的大将张辽,却仅仅用了八百名兵士,就把孙权的十万大军都给击回江东老家了。
她步遥的男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狗。
狗男人的军事实力一般般,甚至有点差,还是得靠着他的那些武将和都督们。
这次攻合肥,怕是还得输。
狗男人回来后,她还得哄。
建安十四年初春,孙权虽在合肥一战失利,但因着赤壁大捷,便也没心情郁郁。
他回富春这一日,步遥在庭院中,在地上用墨碳画了几个格子,站在一侧,看着两个穿虎皮小袄的奶娃娃跳房子。
天犹带着寒意,但胜在日头足。
步遥身上裹着厚重的大氅,怀中拿着暖烘烘的手炉,嗅着微凉清新的空气,面带着笑意看着孩子们。
当看到庭院中进来的那人时,眼睛也不知是被风沙迷了,还是旁的缘故,竟变得微红。
大虎玩得正高兴,身体突然被腾空,心中自是不大高兴。
她咬着小牙,用小奶音道:“快放我下来!”
抱起她的人却没有应下,而是径直走到了她娘亲的身侧。
大虎在那人怀中挣扎着,偏首一看,觉得那人有些面熟。
孙权面色微沉,看着大虎胖乎乎的小脸,故作严肃地问道:“大虎,怎么不唤爹?你连你阿爹都不认得了吗?”
孩童的记忆力总是有些模糊,大虎看着眼前有些凶蛮的男子,在心中细细回想了一番,两只圆眼转了又转。
她咬了咬手指,回道:“你长得有点像我之前的那个爹爹,但我爹爹他没有胡子!”
说着,大虎伸出了小手,要去扯孙权上唇那道胡须。
步遥一慌,忙把大虎从孙权的怀中抱了回来。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能耐,这么小就敢扯老虎的须子,真是不要命了。
大虎仍在不解地看向孙权,她用小手指了指她,问向步遥道:“娘,他是我爹吗?”
孙权这回真可谓是吹胡子瞪眼,却不好对女儿做怒。
好在孙郢这时走到了孙权的身侧,声音洪亮地唤了声“爹”。
孙权的气这才消了消,胡乱地摸了摸孙郢的脑袋。
步遥无奈,温声对大虎解释道:“大虎啊,他是你的爹爹,只不过他却留了个小胡子。你看,你爹爹被你惹得生气了,你还不快唤他一声爹,让他听一听。”
大虎半信半疑地看向了眼前那个熟悉又陌生地男子,在娘亲的注视下,眼带迟疑地唤了声“爹”。
孙权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许。
步遥放下了大虎,让她与弟弟去玩耍。
孙权这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步遥的手一直被手炉暖着,是温热的,孙权的手依旧冰寒。
二人虽多月未见,但今日相聚,却未生出任何的疏远之感,步遥很自然地就替孙权捂着双手。
步遥不时地抬首,瞥了瞥孙权的面容。
狗男人留了个唇须,身披深赤锦袍,依旧年轻的脸上却并未显得有多老成,看上去竟有点痞里痞气的。
坏坏的感觉。
她竟然,还有那么一丢丢喜欢狗男人的新形象。
孙权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回道:“看来不能蓄须了,否则大虎都不认孤这个父亲了。”
说罢,他将面前的女人轻拥在了怀中。
步遥感受着熟悉且想念的宽阔怀抱,笑了笑:“大虎是还小,夫君不要同她见怪。”
孙权声音也是难得地柔和:“就是因为她还小,不记事,才不能留的…孤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不认孤……”
二人相拥了片刻后,又看了会儿孩子。
狗男人心中一横,便让步遥随他入室,让她帮他把那道痞里痞气的小胡子给剃了。
步遥还有那么一丢丢舍不得孙权的新形象,狗男人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屋,快步走到大虎身前,问道:“大虎,你看,这回能认出爹来了罢。”
大虎又被打断了玩乐,小眉毛拧做了一团,奶着声音不悦道:“不,我爹爹他有胡子!”
孙郢和步遥看着大虎的反应,都笑出了声。
孙权觉得颜面尽失,气得又将大虎举了起来,不断地对那咯咯直笑得小女娃道:“不管孤有没有胡子,都是你爹,你给孤记住了!”
孙权的态度极为凶蛮,大虎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要用两只小腿踢打孙权。
孙权手足无措,只得放下了大虎,无奈地用眼神向步遥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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