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遥状似一脸赞同地看着孙权,又点了几下脑袋。
这诸葛亮,在这个时候确实没什么名气。
“不过你是从何处听到刘备军师一事的?”孙权不解地复问。
步遥忙掩饰道:“下人…下人们无意间提起的。”
听狗男人现下之言,并不想联刘抗曹。
貌似有那么一丢丢地,瞧不上刘备那伙人。
孙权看着步遥的神色,却愈发复杂。
他复又坐回了榻处,紧紧地握着步遥的双手,道:“孤派鲁肃去江夏见了刘备,后日,孤也要前往柴桑。至于降与不降一事,孤心中,并未决议。”
步遥了解孙权,他是不想降的。
只是江东有些幕僚的言语,让他摇摆不定。
反正最后都要联刘抗曹,不如趁此时机,感动感动狗男人。
步遥已经在眼眶中蓄好了泪,水盈盈的美眸凝望着孙权,演出了那副“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悲壮凄美。
她带着哭音,开口道:“无论夫君做何决定,妾心永随。夫君生,妾既生,夫君若是不在了……”
讲到这处时,步遥已经嘤嘤嘤地眼泪掉下来。
狗男人果然被感动了,一把将她拥在了怀里,步遥趁机翻了下眼皮,继续演道:“夫君若是不在了,妾也会自戕,随夫君离去的。”
孙权拥住她的动作突然一僵,复又将她更紧地拥在了怀中。
他抚着步遥的鬓发,轻吻了吻她的面颊,低声道:“好阿菟,孤知道阿菟的心意,所以这几日孤已命人备好了棺木。”
步遥听到这处,心中一慌。
孙权又道:“如若战败,孤会提前将孩子安顿好。孤死后,别无他求,只要能同阿菟葬在一处便好。”
听到这话,步遥这回是真情实感的落了泪。
狗男人还是想拉着她一起陪葬!
幸亏孙权能活到七十多岁,不然自己一个好生生的大活人,却硬要被拉去跟死人同棺,那才叫个瘆人啊!
步遥心中无奈,却只能继续演下去:“夫君莫慌,不会的,那些都不会发生的……”
心境不同的二人相拥了半晌后,孙权轻推开了她。
这夜孙权与步遥说了许多,二人现下又都清醒,孙权的话匣子便被打开了,便将近日的忧虑都与她说了出来:“最近钱财吃紧,去年征上来的税赋都用于攻伐江夏了,孤准备从府中节省开支,也好为将士们多备些粮草。”
步遥听到这话,想起了她近几年攒的那些钱财,虽不能弥补所有的军需,但至少能够军队好几个月的粮草了。
这战事吃紧,要不要……拿出来?
可是若是拿出来,她藏私房钱一事,不就败露了吗?
第99章 赤下壁(下)
柴桑那处来了封信函,言鲁肃已带着刘备的说客诸葛亮而至,共议结盟一事。
去柴桑前日的晌午,孙权刚见完一群吵嚷不休的幕僚,但回府时,却特意将沉重的神色敛去。
步遥看着孙权状似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却清楚,他临行前实在是紧张的很。
这日,狗男人良心发现,去看了自己的妹妹孙尚香,难得地没摆兄长架子。
但他兄妹二人的关系还没融洽到可以聊叙家常的地步,孙权只在孙尚香,也就是吴氏以前的住处,饮了一盏热茶。
兄妹二人彼此无言半晌后,孙权便又去了步遥之前住的庭院。
虽已至秋,但这庭院的一树一植依旧葳蕤。
不过随风轻摇的绿叶,却偶有几枚,微微泛黄,昭显着光阴的嬗变。
步遥自打被扶正后,便再未在这庭院中住过,这庭院早已变成了他一双儿女所居之处,寝房和屋内的布置也早与以前大不相同。
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孙权这般想着,大虎瞧见父亲过来,已经颠颠地跑了过来,张开了双臂,像只幼弱的雏鸟般,像孙权索要着拥抱。
孙权一见大虎,面色便柔和了不少。
他将大虎从地上抱了起来,准备入室再看看他的长子。
孩童们最是天真,外面虽兵戈扰攘,哀鸿遍野,他们却终日,都是笑意盈盈的。
孙郢这小子便是。
无论何时,他都是副笑模样。
见孙权来此,孙郢装模作样地对孙权揖了一礼,恭敬地道了声:“父亲。”
入室后,大虎的注意力再一次被小案上那些玩物吸引,便又闹着孙权,让他将她放下来。
孙权将大虎放下后,大虎立即跑向了小案处,拿起了两个面人儿,自顾自地玩着。
孙权看着身量刚刚过他膝处的孙郢,这个自己寄予了厚望的长子,眸色略有些复杂。
或许是因为阿菟生他时,险而难产,又或许是他对他的期冀过重,自打孙郢生下来后,孙权便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过。
孙郢的面上带着笑,略有些殷勤地看着自己一贯严厉的父亲,刚要开口与孙权客气个几句。
孙权却慢慢地抬起了右臂,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摸了摸孙郢的脑袋,语气是难得的柔和,并未故作严肃:“孤走后,你要照顾好你姐姐和娘亲。”
自己的爹今日奇奇怪怪的,但孙郢却还是开朗的笑了笑,道:“儿子都晓得,还请父亲放心去柴桑议事。”
孙郢一笑,双眼微弯,他本就有些男生女相,长得又极似他的娘亲。
这般一笑,让孙权又想起了步遥的笑靥。
不过步遥的笑,却是那种娇怯的笑,孙权一见,心中便生出了爱怜之意。
孙郢这小子一笑,却活似只成了精的狐狸。
孙权轻咳了一声,又恢复了往昔那副严父模样,阴着脸又教育了孙郢几句。
孙郢对孙权所说的每句,都大加赞同,一副都听进去了的模样。
孙权看着孙郢那似小鸡啄米,不断点头的模样,也不知他这个儿子是当真虚心,还是油盐不进。
从庭院中走出来后,孙权决议,这余下之日,都要同那个女人一同度过。
步遥刚刚午睡而起,孙权便面带浅笑,负手而进。
今日他笨拙地用手为她绾了发,亲自将那虎头簪戴进了她的鬓间,看着她如花般的娇颜,低喃道:“孤竟是忘了,阿菟虽为孤生了两个孩子,年岁到底还是尚轻,不过双十...”
步遥微微侧首,斜视了孙权一眼。
狗男人这语气,就像她即将就要守寡了似的……
孙权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世界末日中,看自己的爱侣一般,带着深深地眷恋和不舍。
他凝望着铜镜中,她的一眉一眼,将她耳边微散的发,轻轻拨至了耳后。
步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狗男人定是怕自己战败,死无葬身之地。
但知晓未来的她,却真的没办法代入孙权那种绝望的心境。
如此,便只能靠演技了。
步遥转身,双眸噙泪,柔弱无依地扑向了孙权的怀中,环住了他近日变得愈发消瘦的狗腰。
结果,狗男人深受步遥演技的感染。
青天白日的,就与她不可描述了。
他好不容易为她绾的那头丑兮兮的鬓发,全都白废掉了,如瀑般的长发倾泄,变得一团散乱。
孙权今日,就似是要死在她身上般,不管不顾。
就像是过了今日,二人就再也不能见面似的。
直到婢子有些焦急地在寝房外,说是张昭携了数名幕僚和武官,要急见孙权。
孙权意兴正浓,却被打断,自是有些恼怒,他从榻上起身后,沉着声音嘀咕了一句:“孤早已与他们讲明,战与不战之事,要到柴桑再议,那些个腐儒却又要来劝降!”
步遥却丝毫都不惧孙权因烦躁而生的戾气,不顾身子不适,唤了婢子要为孙权理衣。
她边小声劝,边用那双似是凝水的美眸,不时地观察着孙权的面色,温言道:“那些幕僚都有妻儿老小,许是年岁大了,便有些贪生怕死了。”
孙权看了看步遥因着刚刚…而泛着绯色的面颊,面色却丝毫未变,仍是阴沉如墨:“孤也有妻儿,却未曾像他们那般,只顾自己的生死,而不念父兄辛苦打下的基业。”
孙权这时已经穿好了衣物,步遥微微踮脚,为他理着衣肩之上的褶皱,轻声劝道:“他们自是目光短浅,夫君身为人主,自是要比他们看的长远,也自是要比他们有胆勇。”
步遥不知自己的劝慰起没起作用,但至少孙权在出去前,面色却然稍缓了些许。
孙权将一众幕僚唤至了殿内正厅。
寝房和正厅离的不近,又用漆质屏风区隔开来,但步遥于内,却能清楚的听见,那些臣子幕僚的吵嚷之声。
喋喋不休的直惹人生厌生烦!
步遥能听见,一声音略有些沙哑的中年男子道:“主公,江东着实禁不起这一战,连荆州的刘琮都降了,我们又怎能以少敌多?”
随即,又是一声音粗鄙的年轻男子,咬着牙回骂道:“你这腐儒,不要再言!我江东精兵数万,又有长江天险。他曹军都是些不服水性的北方人,千里迢迢的渡江来此,未见得能敌得过。”
那中年男子又驳斥道:“主公今年才刚伐过黄祖,早已消耗不少的兵马钱粮,兵士们这才刚经过了一场恶战,又要迎曹,又怎能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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