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二出一,指的是,户籍里,两个壮丁,就要选出一个出来服役,壮丁是指十五岁至四十五岁的成年男子。
“二十两银子,我们就是不吃不喝,一年也攒不出来二十两啊,没办法,只能去出苦力,死在那儿的人多了去了。”
“我们这些侥幸回来的,也都几乎脱了一层皮,这还不算,我们回来的,又被告知,皇上要南巡,我们这边儿的风景好,要被强征过去给皇上修御道,而你那竹月湾则被强行征收,要给皇上修个观景台。”
“李大善人说,皇上根本不会来这里,更不会强征百姓家园,这根本就是甄家打着皇上的幌子作恶。”
“这就惹怒了甄家的那位知府,硬是给李家少爷按了个罪名关进大牢了,说什么时候李家人签了字,什么时候放人,李大善人被逼急了,直接一头撞死在了衙门前的石狮子上。”
“那知府找了甄家主家,压下了这事情,说是李大年于家中自尽,整个金陵城都知道这事情,但是都不敢说。”
“要知道,人甄家的老太太,可是皇上亲封的奉圣夫人,宫里的甄贵妃娘娘,是圣宠了十几年的宠妃,更是为皇上生下了皇长子和三皇子,只要吹吹耳旁风,这点儿小事儿谁会放在心里?”
“甄知府还说了,这李家人要是识相的签字滚蛋,也就罢了,要是不识好歹的硬犟,等人死绝了,那还是他的。”
这会儿的金明帝是真的怒了,当然不是因为什么李大年,而是甄家彻底辜负了他的信任。
司徒筝伸出小手给金明帝顺气,小声地说道:“爹爹别生气,回头咱们收拾他们出气去!”
金明帝勉强对着司徒筝咧咧嘴儿。
李子昂则继续问道:“那你们的田地也被征兆了?”
一旁的另一位汉子回道:“那甄家的,本就是冲着竹月湾去的,但是,事情卡在这儿,我们的田地都压在衙门那儿,不给发还,也没有个说法,我们没了收入,还得想法儿交税,嗐!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林子昂又道:“朝廷可是明文规定的,劳役死去的,国家是给烧埋银子的。”
汉子撇撇嘴儿不屑道:“上面的命令有个屁用?皇上在金銮殿一坐,大臣上个折子,基本就是咋说咋是了,有点儿疑虑的地方,寻关系找个娘娘赛点儿银子,吹吹枕头风,皇上下半身舒坦了,提上裤子,疑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了,谁管咱们这些人冤不冤啊?”
之前讲李大年家事情的那人冷笑接话道:“再说,就算是执行,那也得真是给朝廷干活修堤坝啊。”
金明帝和林子昂对视一眼,挑挑眉,林子昂道:“真正给朝廷干活?私征徭役,那可是意图谋反的大罪啊!”
那人卡了一口痰,顺脚免了一下之后说道:“那也得事情能传的出去才算!”
这回没用金明帝他们询问,自然有人问道:“大胡子,你说的是咋回事儿?俺家我大哥这回也没回来,你说说,总不能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吧?”
被称为大胡子的男人,拎起茶壶又灌了一大口,这才说道:“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上边儿把修堤坝的银子都密下来了,后来不知道谁,给皇上上了折子,说了这个。”
“但是消息走漏了,他们为了掩盖真相,又听说陛下震怒,打算亲自过来查看,于是就急忙私征徭役。”
“恰好,甄知府想要讨好奉圣夫人,知道老夫人喜欢看戏,尤其是在江心的大船上,隔些距离看戏。”
“甄知府恰好有一处靠江的宅院,正好让人沿着那里,修了十来里地的江堤,这回倒是真的真材实料的修建。”
“这一来能应付的了皇帝,毕竟养尊处优出来的,你让他大热天儿的步行十里地,他受得了吗?”
“二来,这是要等皇帝回去之后,送给甄老夫人的,哪里敢造假?”
林子昂心道:兄弟,你牛b!干糊弄皇上,却不敢骗一个老奴才,这话人家敢做,你就敢跟皇上说,您真是汉子!
然而,不等金明帝他们再问什么,一群人突然站起来,说道:“正午十分了,得赶紧打水了,要不就不赶趟了!”接着,一个个跑到泉眼下游一边,下了江,游向泉眼。
第28章
随着这些取水人下去之后, 陆陆续续开始传来马车的声音,这些都是金陵城里过来买水的有钱人, 也有些是派家里的管家之类的来采买的。
这些人应该是互相都认得,招呼店家给摆上碳桌, 再准备好茶叶和茶点,这是想要坐在这儿直接看着江景品茶,不愿意等回去了。
碳桌, 就是在桌子上放一个小的, 专供烧打上来泉水的铜葫芦的小碳炉, 这会儿准备好, 等泉水一上来正好可以烧水。
因着这样的小桌上的碳, 必须用上好的银霜炭, 所以,这一桌就得二两银子, 金明帝他们也是叫的这样的桌子。
原本还想等人上来, 再问些什么的,现在这人多口杂显然是不适合了,于是, 金明帝和林子昂也就静静地品着茶不再多说什么,全当自己真的是慕名而来品茶的外地人。
但金明帝他们坐在角落没说话, 一个叫了桌的管家却疑惑地看过来,然后问林子昂道:“敢问您贵姓?小老儿, 看您眼熟, 咱们见过?”
正在吃点心的司徒筝身子一紧, 但没出声。
林子昂倒是不动声色,也抬头看过去,然后问道:“您认得我?我姓王,是京城人士,头回跟着我家老爷过来盘账的,您这是去过京城?”
那人又看了看老爷金明帝,这回面生,于是摇头道:“大概是我年纪大了,认错人了,老朽并没有到过京城。”
林子昂笑道:“我就说,怎么还在金陵这边儿有了熟人呢。不过,相逢就是有缘,您老贵姓啊?”
那人摆摆手道:“什么贵姓不贵姓的,小老儿就是个管家罢了。不过,小老儿的主家是知府大人,所以,这金陵城附近的多少都给小老儿两分薄面。”
“小兄弟既然说是过来盘账,那不知道店面是何处啊?就像你说的,相逢就是有缘,若有什么困难,小老儿肯定帮忙。”
林子昂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这边的一个庄子出了点儿事儿,偏那庄头和我们老爷有些亲戚,老爷为了领我家少爷长长见识,这不就顺道溜达过来了。”
这意思就是,此乃家丑,就不牢外人费心了。
司徒筝眼睛一转,控诉金明帝道:“爹,你真的背着我娘”后面的话,被金明帝眼疾手快的捂在了嘴里,但是,四周的人都了然的哄堂大笑。
金明帝明显是恼羞成怒了,干脆抱起司徒筝就往车里走去,对林子昂道:“天儿不早了,赶紧的,办正事儿要紧!”
四周一阵哄堂大笑,林子昂耸了一下肩膀,给店家结了钱,正好打水的人也上岸了,收好水,让两个小厮帮着板上马车下面的货箱里,也赶紧上车跟东家走了。
这时还能听到外边议论着,这老爷也是个耙耳朵的,估计是家有母老虎啊。
只有那个甄知府的管家,没有说什么,他总觉得这个王账房眼熟,但印象里,真的不记得见过这人,莫非真的是跟谁长得像?
品着茶的管家,暗道,莫非自己是因为主家告诫老爷,在皇上呆在金陵这段时间收敛点儿,所以草木皆兵了?
金明帝他们马车行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在拐角处突然停住,一赣马的小厮下了马车,对着一旁的山上道:“出来,什么人?”
林子昂也下了马车,意料之中的,现身的竟然是那个叫大胡子的取水人。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这人一阵儿之后,林子昂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尾随我们?别跟我说正好顺路,这样的借口,你自己也不会相信的,对吧?”
大胡子不答反问道:“阁下又是什么人?为何冒充李大年家的主人?”
林子昂一愣,然后问道:“你是如何确定,我们老爷不是李大年的主家呢?”
大胡子冷着脸道:“就是再忠心的奴才,你觉得李大年会为了主家的庄子自尽吗?再说,真要是有主子,李大年就不知道给主家想法儿报信儿求援?”
“再有,甄家又不傻,要是李大年有个厉害的京城主子,没把那主家斗倒之前,会直接对个庄头下手?”
说完,大胡子深吸一口气后道:“最主要的是,我就是李大年的儿子,你说我会不知道,我家到底是户主还是庄头吗?”
车里的司徒筝一捂眼儿,心中暗道:这回撒谎撒到正主面前了,真是好尴尬啊!
金明帝和林子昂也想扶额,妈的,谁能告诉老子,就是打个掩护的身份,咋就撞上这情况了?说好的,在牢里呆着等死呢?
好在林子昂脸皮够厚,听到这乌龙 ,林子昂仍然能稳住架儿的说道:“我怎么相信,你是李大年的儿子呢?”
大胡子看了看林子昂,然后问道:“你们是皇上派来的钦差?”
林子昂当即变了神情,然后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胡子将手伸进怀里,林子昂几人立即不动声色的将马车围住,但是,大胡子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儿玄铁做的巴掌大的令牌,令牌上的花纹很特殊,中间一个大的黄字,旁边三个小字壹零伍,全部选用的纂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