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这林子昂,是真正的世家出身,姑苏林家,千年传承,那些礼仪规矩、学识涵养都是融入到了骨子里的。
林家子弟不管是否出仕,都必须将君子六艺掌握精通,至于琴棋书画诗酒茶,那更是出生开始,就当做日常活动开始进行。
从小受到的教养不同,所以林子昂便是做了武官,成了一方大员的两江总督大人,骨子里还是个风流倜傥的雅人。
林子昂说话,一来是害怕皇上掉底儿,让人一看就是个附庸风雅的。再有,也是不希望眼前钟灵俊秀的孩子,跟他老子一样,变成个大俗人!
然而,林子昂这次是真的冤枉了皇上,这货根本用不着皇上影响,早在上一世的时候,他自己的亲闺女就给人家带歪了,还是那种掰都掰不回来的那种。
司徒筝是因为遵循着本能不敢招惹林子昂,听林子昂说着玄乎的事情,还很捧场地问道:“林叔,那泉分阴阳,跟搭桥有什么关系呢?会影响水的味道?”
但是林子昂不知道啊,还觉得这孩子真有灵性,很是装13的说道:“孺子可教也!”
用手指着泉眼道:“这泠泉因着是纯阳泉的泉水,所以,这味道格外甘洌清香,只需用这金山上采摘制作的新茶,就是极为难得的好茶。”
“你看,这泉眼是在波涛汹涌的江心,取水实在凶险,之前自然有人想过在上面搭上一座桥,这样取水才方便。”
“但是,这桥一挡住阳光,泉水便不再是纯阳泉,这味道也就不再正宗,失去了几分味道。”
金明帝父子俩,同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这就是有钱人想出来折腾人的办法,还失了几分味道,你舌头那么灵,咋不直接趴泉眼里,那才叫正宗!
不过,被怼了不止一次的金明帝,很明智的闭嘴了。
司徒筝虽然很不耐烦听林子昂高谈阔论,但还是顺应感觉的拍着马屁道:“林叔,你真厉害!知道这么多啊,那咱们还是赶紧让人打上来一些泉水,尝尝味道吧?”
林子昂很有高人范儿地说道:“不急不急,需得日当正午十分,才是取水的好时机。”
司徒筝一愣,脱口问道:“这又是为何?”说完,他就想抽自己个大嘴巴,让你嘴欠!
果然,林子昂又道:“上午,太阳照射过来的时候,人若是在下游打水,影子会影响水的品质,若是在上游,则会污浊了泉水,便不可用。”
“下午的时候,泉水会受到江水的影响,味道也会受到影响。当然,最主要的是,无论上午还是下午,对泉眼的照射力度都不够。”
“唯独只有正午太阳直射的时候,是阳气最纯的时候,人从下游逆流游过去,只要离得稍微远一些,影子就不会影响到泉眼。”
“这时候把金器或者铜器,系了绳子抛过去,让它们自然垂落江心处的石窟之中,就能取到真正的阳泉水。”
果然,这就是这些公子哥想出来折腾人的办法。
不过,金明帝之所以这样早就过来,当然不是为了听林子昂白话这些有的没的矫情话,而是来到江边儿,假意欣赏美景。
看差不多了,就对身旁的一个摆摊儿老人说道:“老人家,给我们一行人准备张桌子,除了一会儿吃的茶,再给我包上十斤,回去送礼。”
接着又对远处的,过去雇人的小厮喊道:“冯二儿,给老爷多雇几个,回去你太太他们就喜欢这些雅事儿。”
被称作冯二儿的答应了一声,就和人选铜葫芦去了。
金明帝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你们这儿,有这么个奇特地泉眼,只要会水的,可就饿不死了,还是无本儿的买卖啊。”
一旁坐在地上的男子,因着他们一行人的样子,以及林子昂的话,直接判定他们就是过路的富商,倒也没太防着他们。
男子吸了一口烟之后苦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取水就是脑袋别到裤腰带的活,那年不死上几个?”
说着指了指下游道:“那下游还有一群等着捞尸的人呢,多少人因着不愿意花钱雇人,就自己或者让不熟识这里情况的下人下去,直接交代了。”
“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了,谁愿意干这个?”
金明帝假装吃惊地问道:“过不下去?你们这些人,看起来身强力壮的,干什么不挣点儿钱?”
另一个男子往地上吐了口吐沫,然后说道:“干啥都能挣点儿钱,但是,干啥能够半个月攒够全家的人头税跟土地税?”
第27章
金明帝状似奇怪地问道:“老爷我是京城的, 那边土地税都是十税二,加上人头税也达不到三, 怎么,你这边儿长了税收?”
这话一出, 众人开始警觉的看着他,刚刚插话地人,磕了磕烟袋锅, 挑了一下眼皮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金明帝顿了顿, 然后道:“怎么?这事儿还犯忌讳?”
林子昂笑着拱手道:“我家老爷是前边儿竹月湾儿的东家, 这次来, 就是调查今年租子还有庄头的事儿。”
“那庄头也是我家老人儿了, 就算是照顾不周致使今年颗粒不收, 没有税收上交,那也不打紧儿, 只要讲明白, 我家老爷也不在乎这三瓜俩枣儿的。”
“但这一点儿解释都没有,直接自尽了是几个意思?这不是陷我家老爷于不义吗?”
之前搭话儿的那人一听,理解地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就难怪你对这个上心了。”
那个插话的,斜了一眼金明帝主仆之后, 说道:“你们要是后台不够硬,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打道回府吧, 反正你们有钱人也不差那一座庄子。”
金明帝震惊地拱手问道:“先生这是何意?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毕竟, 那竹月湾儿不仅土地肥沃,是个出息的庄子,而且,景色也甚得我家夫人欢心,若是可能,实在舍不得平白舍了。”
那人叹口气道:“舍得舍不得,那也得看你有没有命享受啊。”
金明帝好像是被这话吓着了一般,有些哆嗦地问道:“谁能告诉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旁一个汉子打量了一下金明帝之后问道:“你真的是竹月湾的东家?”
金明帝一摊手道:“这如何错的了,庄头李大年还是家父留下的老人呢,要不我能一听说他出事儿了,就赶紧过来了吗?”
汉子摇摇头,又拍了一下金明帝的肩膀这才说道:“那庄子现在肯定不跟您姓了,您嘴里的庄头,也就是我们眼中的李大善人,年前就被逼死了。”
金明帝瞪大眼睛惊呼道:“不可能,我月初才接到的信息,说是自尽了,怎么可能已经死了这么久?”
汉子讽刺一笑道:“你都惹了这里的土皇帝甄家了,还不知死活的往上撞呢,听一句劝,赶紧掉头往回跑,你爹妈给你生了几条腿让他,你就全用上,回头,记得给祖宗烧根香。”
另一人也摇头道:“李大善人哪是想要自尽,那是被人活活逼死的,你要是真的有能待,也念旧情,就想法儿把他儿孙救出来吧,也不枉他对你家忠心一场。”
林子昂赶紧道:“几位大哥,可得跟我们好好说说,只要事情属实,我们老爷也不是吃素的,断没有这么被人欺负到家却不吭声的。”
金明帝也点头道:“很是,很是!”又对摊主说道:“左右现在也不到时辰,大家也不像我家先生这么讲究,就就地都喝碗茶,吃些热乎的,钱算是我的。”
“全当感谢大家指点的钱了,你们就边喝边吃,顺便说说我的庄子到底怎么了,权当是讲闲话了,我呢就一听,之后也好想办法救人,然后再给老李讨个公道。”
说完,冲着林子昂一示意,林子昂从袖口里掏出了十两银子给茶铺的老板,老板自然高兴的招呼周围的汉子们过来吃大户。
别小看这十两银子,若是想喝泠泉泉眼的水,那自然是差的远了,但是,若是只是用普通的江水煮金山山上的野茶,两文钱一大壶随便喝。
一两银子可是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文,算上些糕点,这钱也绝对是多给了。
大家伙都对着金明帝抱拳表示感谢,这些人就好比烧炭之人,到冬天却没有碳可取暖一样,每日下江打泉水卖人品茶,自己却舍不得在岸上买一口热水喝了暖暖身子。
若说外地人在水中出事儿,那十之**是不识这里的水域,而当地取水人出事儿,几乎就是因为饥寒,在水里腿抽筋儿造成的。
其中一人,灌了一大口江水煮的茶,抹抹嘴儿道:“老子今天也不管这话能不能传出去了,反正,就是今天没事儿,明天也不一定能活着回去,就算是凑够了税钱,之后又怎么过冬?”
其他人也都红着眼睛,显然是憋闷的不行了。
那人对着金明帝道:“老兄不知道,我们都是竹月湾附近的,早年就算是土地没有你竹月湾肥沃,可也算是好地,每家年底都能有点儿结余,日子有着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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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年开始,这边换了个知府,是当地大户甄家的旁支,年前到这儿说要征徭役,去修堤坝,不去的,二出一,每人二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