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威海,乃大汉昌阳侯所辖,东莱曹氏的庄园。若是郡治来的上官请表明身份;门客家人请出示旗帜和凭信;客来的商队流民请登记画押。”
阿生让人挂起两面旗帜:一面上面写了一个篆体的曹字,另一面则是铃兰花下立一只白兔。
旗帜一挂出来,就听见箭楼上有人兴奋地喊:“是主人到了!”好几个少年把脑袋探出来,热切又好奇的模样。他们瞅了好几眼,才想到要去执行公务:“快,去登记。阿大,你骑马去庄园通知孔先生。”
旁边的小门开了,满脸兴奋的中年小吏带着登记本跑到牛车旁边:“哪位是主人呢?百闻其名还不得一见。”
他说话带着浓浓的东莱口音,一看就是在当地招揽的。但他能够担任入境登记员的工作,说明背景够清白,洗脑也够彻底。阿生觉得在这里她应该信任东莱的管事,就算有什么问题,还有秦六的筛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等着。
阿生一边想,一边出示自己的玉佩,让小吏同图纸对照,然后第一个在登记本上签名,盖章。
小吏接过登记本的时候手都是抖的,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停不下来。
第二个登记的是华旉。他属于门客,有统一定制的青玉牌和青玉印,上面编号、籍贯和所属齐全。照着抄就是了。相同待遇的还有吕布,他也是在谯县和兖州妇医堂写过登记的,刷刷刷几笔完工。
就连曹家的下人们,也有自己的麻石牌和编号:护院以“戈”开头,医者以“矢”开头,工匠以“斤”开头。这是拆字法,取了职责中的一个偏旁来指代。其结构严密,让郑玄惊叹不已。还有秦六、杜密和洛迟等人,是“世”字头,颜文一根独苗,是“冬”字头。这两个偏旁是从什么字上拆出来的,郑玄一时猜不透。
“二公子治家的严谨,颇有行伍之风,又有秦代的遗韵。”不到一刻钟,六十多名下人全部登记完毕,就连王瑞这样的小学徒都没有丝毫拖延。
接下来是四十六名司隶难民和包括郑玄在内的三十个外来游客,依次进屋登记籍贯亲属指纹和面部特征,算是简单的档案,一式两份,一份留档一份让人带着走作为凭证。
郑玄盯着临时身份证上自己的头像,差点没惊得跳起来。
“这是面部速写,”阿生站在登记室的出口给郑玄说明,“去年刚刚开始执行的。此前一直缺人手,好在第一批会速写的画手已经被培养出来了。”
郑玄的弟子中有人是豪族出身的,跟着老师一起意味深长地看阿生:“曹家的底蕴,真是深不可测。只怕是别有用心的人想进入曹家的地盘,寸步难行。”从上而下的掌控力,细腻如发。
阿生淡定地站在那里。
这不过是进入威海的第一道关卡。沉岛的检疫隔离,南岛的搜身安检,都还在前方呢。
威海入境处做得不错。阿生开心了一些,重新上路后就用赶车的竹竿朝着两边的山林指指点点:“如今落叶了,但这些,其实都是果树,原本就有野生柑橘,后来又种了枣、桃、柿、栗、李,还有从凉州迁来的柰树,不过当地管柰叫苹果。”
对于植物,常年亲自采药的华旉比较有研究,于是跟着看起来。果然,越是往东,山林的人工痕迹就越明显。除了越来越多的果树外,道路两旁还出现了砂石铺成的小路,蜿蜒地消失在山林里。那是伐木人和果农走的道路。
“不夜的别庄是谁在主事?”华旉说,“二郎该嘉奖他了。桃、李、柰皆高产,光是这千亩果林,就能够养活上万人。”
郑玄被华旉一提醒,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元化所说的很对。虽然弃县了,但我们作为大汉的子民,还是称呼不夜比较恰当。‘威海’这个名字,口气有些大了。”
“郑公多虑了。我可不敢占用不夜的县名。所谓‘威海’,是附近一座岛屿的名字。原本是叫刘公岛的,后来建了船厂,找黄县的术士们测卦,才改名为‘威海’,不过是船工和渔民们为了祈求航船平安的一种迷信罢了。但因为昌阳侯也觉得这个名字好,渐渐的就传开了。”
郑玄这才放下心来,听华旉从各种果树的药用价值一路讲开去。
等到出了山区,开始能够看到成片成片挂着编号牌的果树,树下还有几只散养的小公鸡在找虫吃。
再出果林,视野豁然开朗。
迎着晚霞,成片的农田铺展开去,一直到远方和海岸相连。不同于其他地方的荒废,这里的农田中种着肥田用的冬豆,一片绿绿葱葱。海风扑面而来,又夹杂着家家户户做晚饭的炊烟味道,开阔和温馨混合而来,让人几乎想落泪。
“只闻肉香,看炊烟,就能够知道曹家是仁善的主家。不说大道之行,也是小康的气象。”
“郑公高抬了,这不过是挣扎着想温饱,哪里就到小康了?”
阿生话音刚落,就见前方有一骑奔驰而来,还没有到面前,就听见孔墨那情感过分充沛的声音:“主~公~”等到他发现还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再想端起门客的架子已经来不及了。
阿生忍住笑:“孔先生,别来无恙啊。”
孔墨擦擦眼泪:“都好,都好。如果主公能早日批复防大医的婚姻申请,那就更好了。”
阿生:“防风不曾有写报告,是先生您打的报告啊。”
孔墨心虚地把目光移开:“我的报告,不就是阿风的报告吗?”
“从未有过一个人签字的报告。”
孔墨的手指死命折腾他的衣带,小声嘟囔:“十年了,我们家的大郎都三岁了。”船都上了,补个票就这么难?
阿生心里默默叹气,这是防风心里还过不去那道坎啊。她也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对不对?毕竟,连孩子他爹都没能把这个头按下去。
阿生只能把话题扯开。“田马管学堂,做得如何?之前总说先生不够,我这回请来了郑康成公。郑公有弟子上千,名满关东,能够学上两分,就够他受益终身。”
孔墨闻言展眉:“这是自然。如今能够凭自身学识出头的,也就一个郑玄了。失敬失敬。”
郑玄赶忙回礼:“过奖过奖。”
阿生又拉华旉到前面:“这位是华神医,想来你们已经收到消息了。医堂的净室都有准备好吧?”
“那是自然。除了净室,药房、宿舍也都是最好的。”
“阿布是第一次来威海,按照规定去赵奇那里报到吧。顺便让他学浮水。”
“没问题没问题。”
吕小布瞪大了眼:“等等。什么?浮水?”为什么我一个骑兵要学游泳?
还没等吕小布把抗议的话说出口,前来迎接的队伍已经紧赶慢赶地追着孔墨到了。对面牛车上坐着一个白皙的文弱少年,五官与阿生有三分相似。
“二兄!是二兄到了!我已经多年不见二兄了,日夜盼望着白兔旗,没想到一等就是六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谍部是“世”,绘图测量、地质、领航员是“冬”。
第76章 威海(上)
曹玉是真正散养的孩子。
他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无论是胡氏还是曹嵩都没有提起过他。就连生母是罪人的大丫头都嫁出去了,曹玉还在沙滩上奔跑青春。阿生曾经跟曹嵩提过阿玉的终身大事,但曹嵩的意思,却是让阿生和曹操看着办。
“当初是你们要给他做主的。那现在阿玉就是你们的责任了,别再拿那个孩子去招你母亲的眼。”
这近乎刁难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怎么结婚?
只能再等,等到大哥出头了,阿玉这个当弟弟的才能讨到老婆——如果他想要个出身过得去的老婆的话。不得不说,阿生对他是有愧疚的。
怀着愧疚的阿生,抬手摸摸庶弟的发顶。曹玉没有束发加冠,因此还是能够摸到发顶的。“阿玉比我要高了,依旧好看。”没有辜负美人母亲和美人父亲的基因联合。
阿玉腼腆地笑笑。
华旉、郑玄都不认识他。“这位俊美的小郎君是?”
“是我的庶弟,曹玉。两位唤他五郎就行。”
这个看脸的年代,曹玉还是很拿得出手的。郑玄马上就夸:“原来是五公子。君子如风,莫过如是。”
吕布偏过头,小声地说了句:“菜鸡。”
曹玉听见了,抿着嘴微微笑。
阿生装作没看见青少年们的小动作,拉曹玉到自己的车上坐,一行人迎着晚霞往坞堡的方向走。
曹玉眼睛眨巴眨巴的:“二兄,我……”
“阿玉的课业,我都看到了。去年结业考试的时候拿了头名。”
他立马笑得露出了小白牙:“我是自己考到的。学堂也不允许作弊。”
“嗯。我知道。阿玉很努力。”阿生老神在在,“阿玉还可以更努力。你现在是东道主,该招待客人才是。”
曹玉这才大方地坐好,给新人们介绍威海的庄园。
曹家的坞堡位于一座小山丘上,圈了大半个山头。主人家居住占不了多少空间,大部分是粮仓、学堂和育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