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在外面听见,一点儿要身为人父的喜悦也没了,反心如刀绞,兀自又急出了一身的大汗。
马车边,永玙骑马护卫在旁,听见这边动静,忍不住挑了挑眉。
那头,黛玉等人都顾不上跟赵煦说话,一群人发疯一般纵马就往回赶。
黛玉还不曾见过旁人生小孩,只知道是最惊险不过的,又见孙氏发动得急,生怕有什么万一,命林能紧紧跟在杨毅等人马车旁边。
虽然听不见孙氏说话,但是单看杨毅焦急的面色,黛玉也知道情况危急,此刻又看见永玙神情古怪,急忙追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出——”
黛玉到底不敢把“事”字说出口,生怕一语成谶,只是焦急地望着永玙。
永玙摸了摸鼻子,凑近黛玉身边,矮下身子说道:“好像师娘在担心先生生病,先生却又担心师娘生孩子有危险。两个人说了半日话,好像一句都没对上。”
“这是什么话?”黛玉不解歪头。
永玙无可奈何一摊手。
黛玉却突然回过味儿来了,扒着车窗冲杨毅喊道:“先生,您回去先吃一剂治风寒的药,让师娘放了心,她才好生孩子呀!”
杨毅闻言,终于醒悟了,回头冲车厢里吼道:“你个傻瓜!我便是大夫,还能被个风寒怎么着吗?你,给我好好的!”
声音之大,路人都听见了,纷纷侧目,还有人小声嘀咕道:“这是哪家的相公?怎地这般粗鲁,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某个正被“呵斥”的可怜小媳妇儿,闻言忽然从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
厢房门外,杨毅原地来来回回已经走了不下几百圈了,晃得林如海、永玙并黛玉等人眼睛都花了。
林如海一把搂住杨毅,安慰道:“俊也!你且歇一歇!才将考完试,片刻也不歇息,就这般走来走去。弟妹生孩子,你又帮不上忙,到时候再累病了,我们还得照顾你,岂不是反帮了倒忙?”
“正是,先生。您好歹是个大夫,怎地这般不从容?”永玙也道。
杨毅正着急上火呢,见这两人举重若轻姿态,“迁怒”上了,横了永玙一眼道:“你俩也别笑话我!等你们的夫人生孩子的时候,看你俩谁能坐得住!”
好么生站在外面等着的黛玉和一心一意在厢房里,帮忙给孙氏擦汗、递水的应妙阳一齐打了个喷嚏!
林如海还好,毕竟经历过的,望了望黛玉,干脆也不劝杨毅了。
永玙可是没、经、过、的!
夫人?黛玉吗?永玙俊面腾地红透了,小心翼翼瞟了黛玉一眼,见她似乎、好像、可能、也许并没生气,悄没声息往黛玉身边靠近了一步。
“咳咳,那个,妹、妹——”永玙以手掩唇,结结巴巴开口。
黛玉也听见了杨毅那句话,面上不动声色,耳朵根却也是红透了的。又看见永玙悄悄往她身边挪,还意有所指地要说话,立时急了。顾不得姑娘家不能进产房的规矩,黛玉闷头就要往厢房里冲。
“哎呦——”正赶上沈妈妈出来,两下里,撞了个满怀。
沈妈妈被黛玉撞得后退一步,黛玉却连退三步,好险摔倒,被永玙从后面接住,一把搂进了怀里。
“沈妈妈!”杨毅一眼瞅见沈妈妈出来,忙上前追问道。
就连林如海,因为心系孙氏产子,也默许了永玙情急之下抱住黛玉。
“热、热水。”沈妈妈喘着气道。
“热水!”杨毅回头吼道。
门外,紫鹃和雪雁同时应声道:“水来了,水来了。”
便有一群婆子提了好多桶热水进来。
沈妈妈转头又要进屋,杨毅忙拦住她问道:“妈妈,妈妈,里面情况如何了?我怎么,怎么都听不见她叫痛了呢?”
之前,还能听见孙氏长一声短一声地哭痛。这会儿却静悄悄的,连点声息都没有了,着实让人担心。
沈妈妈却笑道:“老爷别担心,见着头了。产婆说了,快生了快生了!”
“婉妹还好吗?”比起孩子,杨毅更担心孙氏的身子,忍不住追问道。
这种时候,杨毅却更担心孙氏。黛玉歪在永玙怀里,听见杨毅这话儿,心里也觉得甜丝丝的,不由得给了永玙一个笑脸。
永玙好不容易才能跟黛玉有回肌肤之亲,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又得伊人假以辞色,笑颜相对,喜欢的无可无不可的,恨不得让杨毅和孙氏以后天天都生孩子。
“好好好,生完就更好了。”沈妈妈见老爷太太这般恩爱,心里也十分高兴,脱口答道。
这头儿,杨毅总算略微放了点心,被林如海强拉着坐下了。
却苦了永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放开黛玉,束手束脚站到一边。
虽说是快生了,可还是又折腾了两三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厢房里才终于传来“哇”地一声大哭。
“生了生了!”沈妈妈惊喜的声音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
杨毅一下子从石凳上蹦起来,一步蹿到了厢房门口,抬腿就要进去。
却又被沈妈妈给拦了回来,“产房污秽,老爷不能进去。”
“妈妈瞎说什么?我便是大夫,有什么污秽不污秽的,快让我进去!”杨毅怒道。
林如海本想劝劝他的,闻言也觉得杨毅所言在理,干脆转了方向,劝沈妈妈道:“就是,都是自家人,有什么污秽的。沈妈妈,你还是快放他进去吧!”
沈妈妈这才让开门。可是,不等杨毅再抬腿,应妙阳却抱着孩子出来了。
“二弟,恭喜你当爹了!母子平安!”应妙阳一面道,一面将被襁褓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递给杨毅。
杨毅瞪大了眼睛,傻乎乎伸手去接,却不知道该怎么抱好,双手擎着婴儿,却跟捧着圣旨似的。
林如海看见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凑近了,撩开盖住婴儿小脸的被角,一瞅,道:“哎呀,眼睛像二弟,脸盘却是像弟妹。”
“是,是吗?”杨毅捧着孩子傻乐。
“咳咳……”里间传来一阵咳嗽声音。
杨毅忽然醒过神,抱着孩子,闯进里屋。
扑鼻而来的就是血腥味。杨毅却如同没闻见一般,径直抱着孩子,走到孙氏面前,怜惜地抚摸着她汗湿的脸颊道:“婉妹,辛苦你了!你,还好吗?”
孙氏虚弱地笑了,一手搂住襁褓,一手却抬起来,去摸杨毅冻得通红的脸颊。
入手一片滚烫。
“毅哥,你——”孙氏话没说完,杨毅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
等到杨毅一觉睡醒,孙氏已能下床了。
“婉妹,你、你——”杨毅翻身坐起,指着孙氏半天说不出话。
孙氏见他醒了,忙不迭放下孩子,要来看他,哪知那小娃娃却不愿意了,“哇哇哇”咧开嘴就是大哭。
孙氏赶紧摇晃着哄他。
那头儿,杨毅其实是劳累过度,又受了风吹,有些伤寒。如今蒙着被子整整睡了两天两夜,便不药而愈了,只是用心过度,仍旧疲累。此刻他听见孩子哭声那般洪亮,又见孙氏已能下地走路,知道她当无大碍,长舒一口气,倒头又睡着了!
顺便呼噜打得震天响。
那小娃娃也不知是否故意和他爹过不去,听见他爹的呼噜声,本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啼哭,忽然又“哇里哇里”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哭声一声还比一声大,似乎在和他爹比谁的嗓门更洪亮。
孙氏无奈,只得将儿子抱到了另一间房去。
父子两人轮番折腾。这一折腾,便闹到了放榜时候。
果不其然,杨毅得了个三甲头名,就连赵煦也是名列前茅。
报喜的差官一个接一个地来,把林府门槛都踏破了。
就这还不算完,金殿问答的时候,杨毅与皇帝一番对答,赢得了满堂喝彩!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探花郎的弟弟夺了个状元!
赵煦紧跟其后,虽非三甲,也是进士及第,赐入翰林院做编修。
状元郎有琼林赐宴,还当跨马游街,杨毅又生得好相貌,仪表堂堂,年少英俊!比起白头翁的老进士来说,不知强上多少倍!
琼林宴时,便有许多大臣前来寒暄,意图把女儿嫁给杨毅,林如海在一旁挡酒都来不及。
最后还是永玙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我家先生已有妻室,孩子都老大了!”
众官员才悻悻散去。
就连皇后娘娘听见永玙话语,也遗憾地道:“唉呀,真是可惜了,本宫还想把老六指给他呢!”
黛玉陪坐在贤亲王妃身边,就坐在皇后娘娘下手,听得真切,生怕皇家横插一脚,来个棒打鸳鸯,忙道:“师父师娘感情深厚,片刻都离不得。且师娘是师父的福星,师父从前也参加过科举,屡试不第。可是这回,先是春闱之前,师娘便先有了身孕,师父果然高中。然后师娘又赶在殿试前,为师父诞下麟儿,师父就夺了状元!如今师父可是双喜临门呢!”
皇后娘娘听罢,好奇问道:“竟有这事?果然是一对神仙眷侣!你师父师娘双喜临门,你们俩的事又准备什么时候办呢?”